跟在隔壁八十多岁的阿婆后面,去东边的菜地,就像从冬天走进春天。
仿佛只是几天没来,菜地边缘,那几行在寒风中叫人怜惜的蚕豆苗蹿到竟有两尺高,挤挤挨挨铺就成一大滩绿色,分不出彼此,也分不清哪棵对哪棵。粗粗方方的嫩茎上开着星星点点的蚕豆花,浅紫色的花瓣中嵌着一点黑色,像是眨动着的眼珠子,从冬眠中苏醒过来。
一旁的小青菜也忍不住,菜心变野了,撇下它的兄弟姐妹们不顾,独自向上攀登,嫩绿的叶子包裹着一把的花蕾,青涩而又自豪。虽然小青菜是不被允许开花的,它的主人很快就会过去,除了留几颗作种子外,它们会被逼铲除干净,给夏季蔬菜让地盘。但它们实在憋不住啊,谁让春天到来了呢?
大自然是不用戴口罩的,它不会念你的苦也不会贪你的乐,步伐匆匆却又从容。
菜园里,季节渐渐拉开了序幕。蔬菜也开始了换季,莴笋,韭菜,大蒜追随着粉墨登场。蜜蜂嗡嗡地声中,菜结先油菜一步,朵朵黄花随着春色点缀着菜地。
阿婆给我铲了满满一袋子青菜,我塞给她拾块钱,我知道不够,但她死活不收,甚至有点生气:我又不缺钱用,儿子女儿给钱我也不要,没地方花啊,以前种庄稼现在种菜都是习惯,这白菜不铲过几天也不能吃,就要锄光了。
这块菜地实在不该叫菜园,高高低低的不说,还东一小块,西一小块的,中间一条大明沟承受着黄梅季的雨水,到了旱季沟底比地上却:干得要快。几块畚箕大的地方栽着一缕缕的香葱,就这么一块乱七八糟的地方,经老阿婆的一双糙手竟打理出一方春色。
初冬的时候,每当有暖阳的下午,我见到她扛着一杆锄头下地,弯曲的上身和双腿快成7字了。那垄只有锄头杆子长秧大蒜的地,她用了三四个下午,一锄锄地挖,一锄锄地敲,然后勾着一条条浅浅的沟,捻上白色的复合肥,再将一瓣瓣同样是白色的蒜头插到泥土里。
她做这些事时像是趴在地上一样。
每当我看到她缩成一团的身影,我就会想到八十多岁的母亲,想到门前的那块小菜地,还有风中飘散的灰白色的头发。
我拎着袋子匆匆回家,关上院门,将袋中的青菜倒在春阳下,院子里立刻有条春色流成的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