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青年满怀心事,一路无言。小夫妻二人默默回到了位于城郊的家中。还没进家,远远就见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张着双臂,摇摇晃晃的穿过竹篱笆院门,向着二人跑来。边跑边咿咿呀呀含糊的喊着:“阿~爷~~~阿~娘~~~”,小男孩身后跟着一只黄色小奶狗,也随着小男孩磕磕绊绊的跑出门来,摇着小尾巴欢快的迎接主人回来。男青年看到儿子,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光,赶忙跑了几步一把抱起小孩,高高的举起孩子转了一圈,重重的在孩子脸上亲了一口,喜道:“我的欢儿,才一早不见爷娘,就跑出来找了。以后长大也必是个孝顺孩儿!”边说边抱着儿子走进院中。细看这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穿着短衣短裤,露出白莲藕般的小胳膊小腿,壮实的体格很像他的母亲,而眉目间依稀有着父亲的清秀英俊,尽占了二人的优点。虽生在这不富裕的农家,想必也是极得父母宠爱的。
女青年进到院中,将一盆洗好的衣服放在院中磨盘上,一件件在院中一棵大枣树的枝丫上晾好,再转头看向院内,只见院中空地上原本靠墙而立的长枪短棍已经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旁边尽是孩子的小脚印和小狗的足印。女青年无奈的摇摇头,边收拾这些长枪短棍,边自言自语道:“这孩子路还走不稳就开始耍枪弄棍,以后也不知该不该教他些拳脚功夫了。原想着等长大些送他去师傅那里学些本领防身,此时看来倒是不能教他,防着他以后长大了欺负人。”
正在低头收拾时,忽见院外黑影一闪。女青年顿时警觉,心道:这兵慌马乱的,莫不是是有敌军的奸细混入村中?赶忙抄起长棍,跑出竹篱察看。只见一富商模样的中年人在自家竹篱的角落边上向院内观望,这中年人衣着华丽,上身着绛紫色上衣,交领上有刺绣云纹暗花,下着深褐色长裳,腰间革带上镶嵌着一颗白玉,色泽温润通透,此时已是初夏,天气已开始炎热,来人依然外披长袍,衣着讲究,可见身份不凡,体态偏矮且微胖,身高不足七尺,面相却显得宽厚祥和,看去并不恼人。此人手持一把乌骨折扇,见到院中走出的农家女子,也是满脸疑惑,二人面面相觑。女子问道:“先生何人?为何在我家门口张望?”中年人迟疑了一下,用扇子指了指院中,吞吞吐吐的问道:“请问这院中是否住了一位从秦国来的客人?”女子更加疑惑,答道:“客人倒是没有,我夫君确实是从秦国而来。先生要找我夫君?”中年人赶忙说:“尊夫可是四年前从秦国到邯郸的?可是姓嬴?”女子略一迟疑,点头回答:“正是。先生认识我夫君?”中年人答道:“鄙人是秦国人,原在秦国经商之时与尊夫相识,如今来邯郸做生意,听闻尊夫也在邯郸,特来拜访。”女子将信将疑,请中年商人进入院中,并进屋叫出了夫君前来会客。
男青年闻声走出屋外,看着来人,在心里细细的思虑了一番,也未能回忆起何时见过此人。对方满面堆笑更令男青年防范之心顿增。男青年冷冷问道:“先生认识鄙人?鄙人旧时在秦国家境贫寒,未曾出门远游过,也未结交过商贾贵胄,恐是先生认错了吧?”
来人见男青年态度冷漠,却也不生气,望着青年笑了笑,忽然毫无预兆地跪了下去,继而五体投地施了个大礼,言道:“草民拜见王子。”
青年人猝不及防,完全没有料到商人会忽然行此大礼,更没有料到商人会如此称呼自己,手足无措的拉起商人,同时尴尬地看向自己目瞪口呆的妻子。青年人愣了一下,红着脸对商人说:“先生恐怕是认错人了吧?我只是一个普通农家子,家中兄弟姊妹甚多,田地不够,难以养家糊口,才从秦国来到赵国谋求生路。并不是什么王子,也从来未与达官贵人有过什么交往。”
商人看了看青年,虽然不清楚青年人为何有此反应,却也知其中定有原因。于是顺着青年的话说道:“啊,吕某人在秦国经商时,在咸阳有幸遇到过一次王室出行,远远见到有位王子和公子长得甚是相似,刚才在路边看到公子,恍惚以为见到了我秦国的王子,就冒昧登门相询了。是吕某人唐突了。”
青年人听他这样说,松了口气,苦涩地言道:“吕先生言重了。秦国王子身份何等尊贵,鄙人一介草民,不敢高攀。”
商人看了看后面站着的女子,心知要想与这青年多加攀谈,必不能当着这女子的面,否则青年人定然不会承认身份,于是便改用咸阳口音向青年说:“他乡遇乡党,也属十分难得,现在秦赵两国正在交战,邯郸的赵国人对秦国人防范严密,在下也有两年不得回家了。不知可否在贵府叨扰一顿清茶淡饭,也叙一叙家乡旧事?”
男青年心中暗忖:此人应是家乡人士,却不知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又是为何事找到此处?不过我此时处境已然如此,就算他想算计于我,恐怕也没有什么可以算计了,不妨看看他究竟为何而来。于是便回答:“是啊,他乡遇乡党实属难得!先生如不嫌弃,请在舍下用些粗茶淡饭,我也多年未曾归家,也好听先生说说乡音,讲讲家乡事。”
言罢,转身叮嘱妻子中午添些酒菜,款待来客,然后言说要与来人进屋相谈,让妻子带孩子外出玩耍一会儿,不要让孩子打扰谈话。女郎虽感疑惑,却也听丈夫的话,抱着孩子转身出了院子。男青年与吕姓商人转身进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