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完最后一支烟,周逸用力的捻灭烟头,接下来该写些什么,怎么写,他依然没有一点头绪。
周逸是位作家,没错,他自己说他是位作家。他没出过书,没有发表过任何文章,但他总有一种直觉,未来的自己会因为某篇惊世骇俗的小说而一鸣惊人。嗯,他坚信。即使现在他对于他所创作的故事毫无头绪。
“有一团黑影在追着我,一直追一直追,我躲在角落,那团黑影和黑暗融为一体,我看不见它,但我知道它就在我身边,我害怕的连呼吸都不敢有。”
那团黑影是什么,周逸现在也还没弄清楚,停笔在这里已经快两天了。他给黑影定义了很多种身份,但都被他自己推翻了,他在构思一种能够符合逻辑,既在读者情理之中又能出乎读者意料之外,把这个故事严丝合缝写下去的想法。可是烟都抽了好几包了,灵感却一点也没有。
由于过量的抽烟,周逸感到舌头麻木,嘴里干涩无味难受的紧。他嗽了嗽喉咙,却发现连口水都跟分泌不出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好像是三年前开始决定当个作家的时候。他认为作家要有作家的气质,而烟,似乎是一个成熟作家创作是必不可少的形式象征和灵感来源之一。从第一支烟到现在,烟钱是花费了不少,成型的作品却一篇不见。
“吃饭了!”周妈隔着房门都略带尖利的声音传到周逸的耳朵里。他没有回应,只是径直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出来的时候,周妈已经动筷子吃上了。一个辣椒炒肉,一个紫菜蛋汤。
“又是这两个菜,能不能换一换!”周逸略带抱怨的嘟囔道。“啪!”周妈把碗筷往桌上一摔,恶狠狠地瞪着周逸,“就这菜,你不喜欢就别吃,滚到外边吃去!”周逸闷声不吭,往嘴里使劲扒了一口饭。
这三年,周逸把一个亲妈生生的逼成了一个后妈的嘴脸。他知道自己理亏,根本不敢回嘴,只能在心底悻悻的抱怨。
周逸高考的时候只勉强读了个大专,父母希望他复读重考,但他豪言壮语的说“英雄不问出处,在三流的学校也能读出一流的人生!”他的话只说服了他自己,并没有让周爸周妈信服。从那时候起,周爸就开始筹划在他自己上班的工厂为周逸某个岗位。没想到,谋划了三年的岗位,周逸干了三天就撂挑子不干了,原因是他要当作家。
周逸从小偏科,数学总是不及格,语文却总是得优秀,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产生过要当作家的念头,因为语文成绩好不等于能当作家。让他产生要当作家念头的是他的初恋女友。
“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和你交往吗?是因为你写的表白信打动了我。”女友扎着两根马尾辫,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大眼镜,显得原本就很小的脸更小了,她靠在周逸的怀里,畅谈起他们自己的情事。“我觉得你能成为一个作家,一个真正的作家,真的!”女友隔着镜片的眼镜里满满的真诚和崇拜,周逸也回以深情款款的眼神,慢慢的向女友靠近。
当时的那一刻周逸并没有产生当作家的念头,是后来女友无数次的倾吐与恭维他才慢慢地正视“作家”这两个字。但那些日子,成为什么或不成为什么在周逸的心里都不重要,他当时的心思都在女友的身上,他想计划着如何能跟女友走得更进。拉手、拥抱、亲吻、开房,以及经常性开房,这些恋爱仪式在周逸看来就像打怪升级一样,不仅要天时地利,还得有谋划有技巧。终于,在成功开房一次之后,女友离他而去了。
“我的心里有诗和远方,我不能永远跟你呆在这个小地方过着一日三餐的烟火日子,我们分手吧!”那一天周逸学业毕业,恋爱也毕业了。
在周爸工作的工厂浑浑噩噩的干了三天,他周逸脑海里尽回想着和女友在一起的日子。第一次拉手时手心里沁出的汗,第一次亲吻时舌头生涩的探试以及胯下勃起的生理反应,以及第一次开房时紧张到不能顺利的进入,还有女友那硕大的眼镜框和眨巴着的小眼睛,还有她经常提到的那两个字“作家”。对,就是作家,我要成为一个作家!那一天回到家里,他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后,家里灯火通明的闹了一夜。
周逸吃完午饭,回到房间把门锁上。他还能听到周妈收拾碗筷时嘴里的抱怨,但这三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全然充耳不闻。他习惯性的拿起烟盒,但发现最后一个烟也已经抽完了,把烟盒扔进垃圾筐,转身走出去,准备开门的时候他又缩回了手,算了,这会周妈正在气头上,出去碰到了又得惹不快,还是睡会觉吧。
“黑暗之中突然漏出一些光亮,我看到了那团黑影,很浓郁的黑,比黑暗还黑,它就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我吓呆了!周围很静,只听得到我加速的心跳声,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颤栗地盯着那团黑影!只见那团黑影在原地慢慢的变动幻化,黑影越来越淡,突然一个身影从黑影里朝我走来,那个身影很熟悉,可我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恐惧越来越大,裤裆里流出一股温热感,我用手捂住嘴,害怕自己叫出来!身影越来越近,我想逃,可我身体不听使唤,这时候心跳却慢了下来。在差不多距我一米远的时候,身影停了下来,静,恐惧深入骨髓的静,我睁大眼睛看着那个身影,不知道它要干什么!突然间,一丝光线从那个身影的脸上掠过,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双眼睛,那双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我太熟悉了!太熟悉了!那是我自己的眼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