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人的不是书信,而是故事|《高山上的小邮局》

在又一个平常无比的周六清晨,我读完了这本《高山上的小邮局》。尽管我不太喜欢结尾部分那个似乎硬凑的团圆大结局,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书中人物自身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西班牙一个叫波韦尼尔的小村庄。由于电子邮件替代了传统的手写书信,村中超过百年的小邮局将被撤销,唯一的女邮差萨拉也将被调往马德里。萨拉,一个红头发的女人,年将四十,被丈夫抛弃,独自拉扯三个孩子。她一辈子的邻居,也就是八十多岁的罗莎,和萨拉自己都无法接受已经下发的这纸调令。

罗莎曾经看着萨拉出生,他们住在同一栋房子里。为了保住萨拉的工作,罗莎决定发起一个文字接龙。她给这个游戏定了一个很简单的规则:每个收到信的人,只要随便写点什么,并把信匿名寄给下一个人。她希望这个文字接龙最终可以长达首府,坚固得让那里无人能够切断。

突然想起初中、高中时,同学们捧着少男少女类的杂志,从中摘抄出一眼看中的笔友姓名及地址,然后摊开书信,将内心深处的困惑与那些在某个瞬间感动过自己的点滴,都一字不落地书写给对方。等到收到回信,又迫不及待地拆信阅读。寄信的人并不在乎曾经的困惑是否得到正确的答案。生活是一地鸡毛并不要紧,因为透过书信,人们找到了地方倾诉自己,也在无形中阅读着另一个灵魂的人生。这种神奇的邂逅带着浪漫主义的色彩,消解了生活诸多的无聊。

书信很小、很轻、很薄,几张信纸,一个信封,一枚邮票,就组成了一封毫无重量的书信。可当它被我们投递进邮筒的那瞬间,它又是那么的厚重,这封书信大到可以填满寄信人和收信人的内心,大到可以承载着人们的思念和期盼飞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支撑起一对恋人、一个家庭、甚至是更多人的那颗满怀倾诉的心。

回到书中,我们跟着书信去冒险,好奇接下来它将被寄向何处,是否又能够顺利接龙下去。而这一过程也正如我们曾经自己写信一样,真正动人的并不是书信本身,而是信中那一段段有趣的故事。

罗莎选择了投递的第一封信是给她六十年前最好的朋友路易莎。曾经,她们爱上了同一个男子,在爱情面前,罗莎不得不「背叛」了她们的友谊。失恋的路易莎从此远走他乡。六十年间罗莎反反复复写过很多封信,却终未投递出去。在她心里,这封信是她始终欠着的债。而这一次,借着帮助萨拉这个契机,她最终鼓起勇气写了这封信。

接下来,全书就此由一封封辗转于不同人之间的书信展开,一系列的人物被卷进这个活动:初到村庄的阿尔玛,女诗人玛拉·波斯基,游记狂热粉丝亚历克斯,家庭主妇西帕蒂亚,树洞电话联系人曼努艾拉,萨拉本人,邮局清洁女工卡罗尔……

由于匿名这一性质,所以每一位接力者都在信中真诚地袒露自己,犹如童话故事中把心里话倾诉给树洞,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暴露自己。这样一封封看似充满琐碎呢喃和自言自语的信中,我们看到了每个人内心最为丰富的宇宙,那里有喜怒,有哀乐,有秘密,有梦想,也有渴求。

阿尔玛内心很确定自己想做什么,却不被父母理解,她孤身一人来到村庄住进祖母的祖宅,渴望在独处中找到未来的路;玛拉·波斯基功成名就,但却经历过一系列人生转折点,最终隐居于小村庄,而此刻她暴躁、酗酒,很久都写不出诗了;亚历克斯崇拜麦哲伦、马可·波罗,喜欢里尔克,他梦想周游世界,却为了照料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父亲而留在村庄;希帕蒂亚一生最大的满足就是「丈夫、儿女和烹饪」,但她却是个视烹饪为绘画的艺术家;曼努埃拉曾经逃离家庭,被未婚夫抛弃,现在又在谋划蒙特利尔之行;而离了婚的萨拉与远方的网友费尔南多相恋了……

在书中,每一封信都像每个当事人生活的一个切面,不够深刻,但足够治愈。没有大是大非,没有人性深度的剖析,人们以自己微小的善良为轴,构建了一个拯救女邮差的童话。而在这一过程中,每个人也都从中审视和救赎了自己。这种救赎,就来自于对生活微小幸福的发现与把握。

关于这种微小的幸福,我最喜欢其中提到的三个细节:

第一个是关于家庭主妇西帕蒂亚的。有人或许认为她这辈子围着厨房转,照顾三个孩子长大后逐渐离她而去,她似乎应该孤独无助。而她却认为自己这辈子是最幸福的。厨房就是她的画室,画家开始画画前先听颜料盒画笔说什么,而她要跟她的木勺和青椒说话。就算是去菜市场买菜,她也必须是和她的丈夫托尔斯一起,其他谁也不行。尽管她目不识丁,一封信都只能偷偷地让十三岁的外孙帮忙书写,但她的幸福,就在日常琐碎之中。

第二个是关于热线电话联系人曼努埃拉的。书中有这样一段描写:

他在浴缸挪动时,一点泡沫进入了她的鼻子,痒得她打了个喷嚏,眼前扬起了一片皂雾。

她笑了起来。她好多天没有笑过了,她想。 

她没有多少理由去笑。而现在,仅仅是一个泡沫引发的喷嚏,就可以让她发笑。你看,笑并不难。每个微笑的瞬间,都应该留有幸福的印记。只要认真去发现,去感受。

第三个是关于邮局女清洁工卡罗尔。这个终日在思念家乡,渴望与亲人拥吻的女孩,尽管她认为打扫这种工作除了能给她带来报酬之外非常无聊,但她依然能在打扫卫生时给自己唱歌,并把打扫卫生当成一场快乐的跳舞。

卡里·纪伯伦曾经说过:“在琐事的露水里,心找到了它的清晨。”

的确,上帝在给予微笑的同时,也赐予了泪水,任何生活其实都是两面的。而令人庆幸的是,我们都能在琐碎与繁杂之中找到意义的光芒,并在光芒中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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