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世间有一种东西“千面”，非妖非仙，无人知他的真面目，只知他能幻化成任何人的面貌，即使是身边的人也察觉不到他的真伪。对于神秘的千面，人人不仅没有恐惧，反而充满了好奇，痴迷。

据说，千面能实现人们的愿望，但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凤舞坊是长安城里最繁华的风景，无论男女老少，贫穷富贵都想进去一睹为快。无人知道凤舞坊为何存在，也不知道它存在了多久，每一任坊主的容颜美得让人无法形容，直至到死，岁月也没能在她们的脸上留下痕迹。如今凤舞坊这一任的坊主是雪娘，像雪一样清冷的女子。

雪娘曾以独一无二的剑舞声名远扬，先后也独创了花舞，凤舞，幻影舞，可慢慢地，她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待在凤舞坊里足不出门，安静地做自己的本份。可即便如此，百姓对她依旧念念不忘。

二十年前，初秋时节阴风阵阵，电闪雷鸣，小有名气的凤舞坊门前横瘫着一白影，疑似死人。坊主上前查看，发现此女只是昏迷。

正适坊主在招人手，看此女对跳舞有很高的天分，便留下了她。从此，她便成为了凤舞坊的一分子，也是后来的坊主。此女，就是当时十二岁的雪娘。

皇宫里的宴会无论大小，舞乐环节都指定由凤舞坊表演。这一殊荣让凤舞坊在长安城的地位更加独一无二。很多百姓为了让自家的孩子进去凤舞坊都挤破了脑袋，他们想往后孩子进宫表演说不定会被皇帝或者哪家公子相中，日后可就变成凤凰了；再不济，待在凤舞坊也可保一生无忧。

牡丹和海棠便是其中的孩子。牡丹和海棠是孪生姐妹，姐姐牡丹冷静稳重，心思缜密，而妹妹海棠单纯，善良，每一代坊主都会从孩子们当中选择一两个孩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也可以说是培养下一任坊主。牡丹和海棠有幸被雪娘选中了。

谁也不知道姐姐牡丹的心里早已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

凤舞坊有规定：太阳落山之后，若没有坊主的允许，坊主的房间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午时所有人都必须熄灯就寝，无论看到或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一位稍微年长的姐姐领着牡丹和海棠去面见雪娘，一路上姐姐极少言语，牡丹和海棠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两人虽安静地跟随，眼神有意无意瞟向四周。姐姐停在门口，轻叩门扉三下，轻声道：“雪娘，人带来了。”

牡丹和海棠的耳畔传来温柔婉和，风铃般的声音“好。”

姐姐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便自行离开。

“进来吧。”

牡丹和海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肤若凝脂、笑靥如花、吐气如兰，更重要的是她有一股特别的忧郁气质，那种楚楚动人的忧郁，可以让每个人的心灵都为之颤动，即使是她们也被雪娘深深地吸引。

可很快海棠的眼神里不再是惊艳……

“坊主。”她们向她行礼。

“你们叫我雪娘吧。”

“是，雪娘。”

雪娘看着眼前的她们，葱管似的手指抚过海棠额间的朱砂痣，嫣然一笑：“若没有这朱砂痣，我还真没有办法分辨得出你们。”

“从今天起你们两个便由我亲自教导，每天日出之际我就要看到你们，日落之后你们必须要自行离开。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了，你们回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

她们轻轻地把门带上，在回去的路上，海棠怯怯生地拉着牡丹的手，“姐姐，我害怕。”

“海棠，不要怕，姐姐在这。”

“姐姐，我刚才在房间里感觉到有人在看我们，可我什么都看不到。”

“海棠，你太敏感了。”

海棠自小对周围环境就很敏感，而作为姐姐的牡丹也没少安慰她。

在凤舞坊几年，牡丹和海棠小巧的五官精致，越发得生气，水灵。

牡丹的舞蹈比流水更柔软，而海棠的琴声犹如幽谷里的山泉缓缓流淌着，随着音乐起舞，牡丹的舞蹈看痴了台下的观众，徐徐响起的琴声充盈着凤舞坊的每一处空间，在舞台上的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很多观众的眼中，他们似乎只看到耀眼的牡丹，那一身朱红似火的舞衣。

一身素雅的海棠灵动的手指拨动着弦，沉浸在自己的琴声，微微一笑，眉宇之间的朱砂痣衬托得她出落无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曾有人说过，爱上一个人，可以因为一瞬间。

陈朗就是在这一瞬间爱上了海棠。

陈朗的闯入让海棠平静的湖面起了波澜。

在遇到陈朗之前，海棠在生活里一直都是被动的。

父母双亡让海棠与姐姐牡丹相依为命，进入凤舞坊是姐姐的期许，也是为了不再挨饿受冷，她从来都不去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陈朗几乎每晚都来，有时候他们在后院相见，月下相拥，汲取彼此的温暖。

一支嵌着海棠花发钗插在海棠的发髻，衬得她生气动人，这是陈朗送她的定情之物，也是她最喜爱的。

一位女子袭粉绿衣，模样端庄，鲜红似火的朱砂痣使整体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妩媚之感，青丝披落，仅仅用一条粉绿色的发带系着，粉绿色的色彩衬的女子肌肤透着一股淡淡的粉色，煞是美丽，秋波如水，魅惑众生，仙女也不过如此，栩栩如生地活在画上。这是陈朗为海棠作的画。

至此，海棠和怀春的女子一样，每日都在盼望着心上人的到来。她甚至都开始幻想，自己会披着怎样的嫁衣与陈朗成亲。

——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煮三餐米饭，裁四季衣裳。

那样安然平淡的人生，是海棠的愿望。

万万没有想到这成了海棠的遗憾。

海棠的气色没有以往好，常常晕眩无力，一开始海棠倒没觉得什么，终于有一次，她看到铺天盖地的黑暗。

一场小病引出了一场大病。

多年前差点要海棠的命的病复发了，同样的人儿，同样的病，同样的药。

只是这一次，海棠真的药石无灵。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海棠病了之后，面容苍白，水嫩的唇也失去了以往的泽色，一头不再亮丽的秀发，眉宇之间的朱砂痣暗淡无色，浑身没劲，只能躺在病榻上，喝药也需要人来照顾。雪娘请了多名的大夫，他们一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病入膏肓，无力回天。

陈朗知道海棠病得严重，再加上海棠的拒见，心里焦急万分。

他每一次满怀期待来，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他每一天写一封信给海棠，牡丹一字一句地念给海棠听，每一次听完后海棠潸然泪下，看着哭得不能自己的海棠，牡丹心里也不好受。

天空飘落着️梅花，连空气也沾染了梅花的气息。梅花树下，海棠化着第一次他们相遇的妆容，身穿第一次相遇的衣裳，躺在陈朗的怀里，很温暖的怀抱，海棠临世之前的唯一想法。

海棠禁不住对陈朗的思念，还是见了他最后一面。

待到海棠头七之后，陈朗带着海棠的遗物离开了长安城，包括那支海棠花发钗。

陈朗说：“这是海棠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上面有她的气息，带着它就好像海棠在我身边。”

海棠走了之后，牡丹待在海棠的房间里暗自神伤，天天擦拭那把古筝。

失去了海棠的琴声，那一身朱红的舞衣在舞台上红似烈火，熊熊燃烧起来，却显得那么孤单。

时光冉冉，躺在病榻上的雪娘沉睡着，不论是时间还是疾病都没能让她的容颜有半分变化。

牡丹每天在床边照顾她，只是每到午时被雪娘找借口撵走，有时候她总会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在她自己身上，可是回头四周看了遍，并没有发现什么。

难道那时候海棠说的真的。

雪娘握着牡丹的手，耳畔响起那犹如风铃般的声音：“死了好，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雪娘，你胡说什么，人当然要活着才好。”

“牡丹，你不懂，不懂。”

牡丹一脸疑惑，不解雪娘说的是什么。

牡丹突然想起有一事还没问雪娘。“雪娘，那个青春永驻的秘方，你还没告诉我。”

“青春常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可要想好了。

“我想好了，不会再改变主意了。”牡丹坚定地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

……

雪娘整理衣冠，面容祥和，但她嘴里吐出来的一字一句仿佛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牡丹身陷其中，无法脱身：“你没有什么话让我带给海棠吗。”

牡丹无言，额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那天我无意中发现了你在海棠的药里下了慢性毒药，你是杀死海棠的凶手，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是那个秘方，还是单纯的嫉妒。”

“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你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呢？”

牡丹的脸色渐渐苍白如雪，一副颓然的样子：“你说过我是最优秀的，在所有的人眼里我是最耀眼的存在，可你为什么要选海棠当下一任坊主，为什么？”牡丹似乎是吼出后面的话。

“在我见到你们姐妹那一眼起，我就有让你们姐妹两人一起接管凤舞坊的这个打算，你们是亲姐妹，无论何时何事你们都会相互扶持，相互帮助，但海棠的确比你更适合当坊主，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之所以不报官，是因为我知道你会用你的后半生尝还的”

“走吧。”

牡丹轻动作地离开雪娘的房间。

雪娘走了，曾经最美丽的女子也逃不过归为尘土的宿命。

作为坊主的牡丹搬进了雪娘的房间，坐在镜子前拉开小柜子，拿出一张薄薄的帛纸，上面写着：“食指血印盖在镜子，盯着血印。”

牡丹咬破食指，镜子上赫然出现一个食指血印，牡丹紧盯着，看着它慢慢地一点一点的消失，最后镜子里只倒映着牡丹的面貌。不久后，镜子里有股力量把牡丹吸了进去。瞬间，牡丹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豪华，充满香气的房间，给牡丹的感觉是诡异，前面竟然站着和雪娘一模一样的人。

牡丹小心翼翼地问：“雪娘，是你吗？”

“哈哈哈，雪娘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是说雪娘是妖怪？”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和雪娘长得一摸一样？”

“我没有名字，不过倒是有很多人给我起了个名“千面”，雪娘也给我起了个“心儿”，千面，心儿随你叫。”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不是我带你来的，是你自己进来的。”

“胡说，明明是你……”牡丹话还没说完，

“你不是想要永葆青春吗？我可以给你。”

“你，你就是那个秘方。”

“对，所谓的秘方，所谓的青春永驻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换。凤舞坊每一任坊主与我的交换。”

“交换？”

“我给她们永久的青春，同样她们也要给我等价的回报。”

“你要的是什么？”

“这个你很快就会知道。”千面轻轻一挥袖，牡丹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待她醒过来时，还是在镜子里，但并没有看到千面，牡丹像平时一样摸摸自己的脸，却感觉到脸上的异样，她快步跑到镜子前：“啊。”发出恐惧的声音，“怎么会这样？我的脸，我的脸。”

“这就是代价，青春永驻的代价。”白光一闪，千面现身，只是她现在并不是雪娘的模样而是牡丹的模样。

“你应该要习惯，白天里这张脸是属于你，可在夜里这张脸是属于我的，当然，夜里你还要替我待在这镜子里面，等到第二天天亮了，你就可以恢复你的容貌走出镜子。”

“雪娘也是这样的。”

“确切的说是每一任坊主都是这样的，为了自己的美丽，容貌，甘愿付出一切。你不也是这样吗，为了保住你拥有的一切，连自己的妹妹也下得去手。”

千面梦呓低语：“这就是人性。”

月亮悬挂高空，散发着温柔皎洁的光芒，给黑暗里的人照亮前进的路。从那以后，牡丹再也不能看到月亮，她夜夜待在镜子里，坐在镜子前一直看着没有脸的自己，心里在想“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牡丹终于明白了雪娘说的那番话，后半生的日子都要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生活，心里的煎熬，孤独，无助无人能懂，也无人可倾诉，这就是代价，报应。

“海棠，我真羡慕你。”牡丹抱着膝盖，独自一人在黑暗里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