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之时,嫁与君

1

今日是是三月初六,是个顶好的日子。

京城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红,迎亲的队伍从宫门排到了将军府,真真是十里红妆,是天子恩惠。

长安街两旁围满了百姓,所有人都想看看这场盛大婚嫁的新娘。

而我作为当事人,表示压力很大!

我由太子亲自引着完成了所有的礼仪。

我低头看着两人相牵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手心是干燥却有着冰凉的。

从今日起这个清冷沉稳,眉目疏朗,总是叫我阿槐的男人便是我的夫君了。

可我本该……唤他一声姐夫的。

我与他接受百官的贺喜,在人群中我看到了今年的新科状元池子寒,我们四目相对,又生生错开,就好像我们的人生一样。

我出生在簪缨世家,父亲是大将军,母亲同当今的皇后是手帕交,伯父们都是朝中要职。

我是家中的小女儿,上面有哥哥和姐姐,姐姐温柔贤良,是京中出了名的贵女典范。

我第一次见池子寒是在初春,彼时我偷溜出府,排队买我最爱吃的藕夹。

他家限量供应,卖完即止,我一遍一遍的核对着剩余的藕夹和人数的匹配,然后喃喃自语,「一……二……十六……」

到我这里刚刚好!」

我过于专注在那藕夹上,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频频转头看我,也没有注意到他擒着坏笑的嘴角和飞扬的眉眼。

所以我满怀期待的等着买走最后一份藕夹时,前面的那个少年郎却买了两份。

我养了好几日的馋虫,一瞬间萎了!

我瞪着圆润的眸子,鼓着有些婴儿肥的脸蛋,颇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我以为他会被我打动,从而迷失在我的可爱之中,主动让一份给我。

毕竟,爹娘和哥哥姐姐从来都是这样的。

可他没有,只憋着笑,然后便走了。

徒留我在风中凌乱,难道我已经胖到不可爱了吗?!

可我那天还是吃到了藕夹,并再次遇到了他。

他是哥哥的同窗,今日拜访带了窖藏二十年的烈酒,带了时下最盛名的书画,带了南山最好的茶叶。

还带了……藕夹!

这四盒礼整的到位啊!

我偷偷的瞄了一眼一身月白锦袍的少年郎,意气风发的模样,真真是让人迷了眼。

他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站在我身旁问我可原谅了他?

我瞧着他刻意弯下的腰,看着他侧头看我的晶亮眸子,还看了眼他鼻尖小小的痣,我竟突然觉得有些热。

我低头胡乱的点了点头,他清浅的笑声在耳边传来,惹得我更是一阵的心跳。

小胖妞的少女情怀就此沦陷了!

后来姐姐问我为何喜欢他,我说他长得好看,他说是因为藕夹。

我这段时间才深刻的感觉到什么叫做世界很小,转角就会遇到。

我和池子寒实在不能用缘分二字来形容,而是太他娘的有缘了。

我走在街上能碰到,我同姐姐参加诗会能碰到,就连我去游湖都能与他的船撞上。

他总是用那飞扬的眉眼同我笑,总是弯腰唤我槐丫头,然后擒着笑问我有没有想吃的,他给我买。

每每对上他晶亮的眸子我都忍不住的低头拒绝,不是害羞而是有些自卑。

我第一次觉得那样好看眸子里不该倒映着我圆乎乎的脸蛋。

好丑!

少女情怀总是梦,我希望自己瘦一点儿就好了,像姐姐一样。

转眼立夏,是姐姐的生辰,府上来了许多人,其中有池子寒,还有太子暮辞。

他是姐姐的未婚夫,沉稳内敛,君子端方,从小由圣上亲自教导,学习为君之道。

我躲在角落里偷瞄着大人们的虚与委蛇,阿谀奉承,又可怜姐姐起了大早,饿着肚子的陪着笑脸。

我默默地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往嘴里放了块桂花糕,想着把姐姐的那份也要吃出来。

好吃吗?」身后清浅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我回身看去是池子寒,我口吃不清的回了一句,「好吃!」

他盯着我的脸,嘴角的笑意更是放大,然后揶揄的问我,是要变成小猪吗?胖乎乎的!

他这话说完我顿时觉得嘴里得糕不香了,心口有些酸胀,难受的厉害。

我情绪一瞬间的变化池子寒是感受到了,他可能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不对,刚要开口找补,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阿槐。」

是暮辞,他从来都是和家人一样唤我「阿槐」。

他一身墨色劲袍缓步走来,周身的君王气度已不可挡,但看人时眉目间清冷且深沉,已隐隐有上位者的压制感。

池子寒行礼,我却没有起来,与我而言,他同自家哥哥没什么分别。

暮辞没有理会行礼的池子寒,只做在了我的身旁,见我撅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侧头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有同他说出我的自卑,又指了指池子寒,示意他快点说免礼。

暮辞随意的开口,「起来吧。」

随后他递给我一个纸盒,声音低沉磁性,「荔枝糖。」

简单的三个字,让我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但马上瞄了眼身旁的池子寒,一瞬间又萎了。

我嘟囔着拒绝,并告诉暮辞,我最近在减肥。

他神色有一瞬错愕,他瞥了一眼立于一旁的池子寒,一贯清冷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探究和深沉的不悦。

但他再看向我时眸子中又恢复了平常,他唇角微勾,「阿槐清减了不少,还以为你是苦夏?」

清减了?!」

我有些不信的站了起来,在他面前左右转了转,再次确认一遍,「真的瘦了吗?你没看错?!」

他被我逗笑,让原本有些冷淡的面容也舒展了不少,满眼的细碎星光从眼底跑了出来。

他点头表示没看错,然后白皙修长的手指把纸盒又往我面前推了推,挑眉示意我尝尝。

我高兴的拿过纸盒,对着一旁的池子寒嘚瑟的放入嘴里一颗糖球。

甜腻的味道在嘴里爆裂,抚慰了我的少女心。

后来姐姐来寻暮辞,说是宴席马上开始,让他快些过去。

临走时他同我说,莫要贪吃,小心牙痛。

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姐姐笑他爱操心。

看着那一双登对的俊男靓女离开的背影,我暗暗叹了口气,「如此讨人喜欢,也不是我的错!」

那日宴会结束时,池子寒问我,暮辞与姐姐什么时候成婚?

这我哪知道?

今冬便是太后去世满三年,但还要钦天监测算个好日子方能成婚。

皇家的说道多,哪是我们这老百姓能猜透的!

他又问我,暮辞为何对我如此好,还单独给我带了小食。

不是单独,他每次来都会给家里的男女老少每人带一份礼物,只不过我的每次都是好吃的!

他又要问我,但被我打断,「我幼时常常随姐姐进宫,太子同我亲哥哥没什么两样,对我好不是正常吗?」

他意味不明的看着我,然后嘟囔了一句,「正常吗?」

当然正常了!

姐姐生辰过后便病了,这一躺就是小半个月,这期间无论是宫中的御医还是民间的神医,来了一批又一批。

可都是说姐姐心思郁结,不得排解,心病还需心药医。

我知道,姐姐不想做太子妃,从前还会像父亲哭诉,后来便藏在了心底。

看着面色苍白,日渐消瘦的姐姐,还有偷偷抹眼泪的母亲,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在我的心中漾开。

后来母亲带姐姐去了庆宝寺,说是要在去小住一段日子,让姐姐在佛音中释怀。

我隔几日就会去看望她们,姐姐也确实一点一点的好了起来,面色也不在苍白,言谈间也有了笑意。

我再见到池子寒已是初秋,姐姐的病好了大半,全家人也都舒了一口气。

彼时我被小姐妹们拽去看蹴鞠比赛,场上的少年们挥洒着自己的汗水,场外的小姐们娇羞又大胆的为自己心悦的公子摇旗呐喊。

我一眼便看到了场中的池子寒,挥洒汗水,张扬的成为了焦点。

不知是不是我们这边的声音太大了,他的眼神往这边看来,本是一脸汗水疲累的表情,陡然间爬上了惊喜之色,然后大力的摇晃双手,同谁打着招呼。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四处张望,纷纷猜测让他高兴的人是谁?

我呆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我怕那人是我,更怕那人不是我……

中场休息时,有人揶揄得问他是不是心上人来看比赛了,他笑的灿烂。在众人的起哄中,说了一句让我心跳加速的话,「她还小,还要再养养!」

后来我问他说的是谁,他弯腰同我对视,然后用手指点了点我肉肉的脸蛋,「是小猪啊!」

猪你妹!

我虽对那外号不满意,那一刻却架不住心中甜腻。

可自从知道他心悦我后,我不仅没有恃宠而骄,反倒更是小心翼翼。

他好似夜晚的月亮一般,在空中闪耀,让身旁的所有星星都暗淡。

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尤其是其他的姑娘对他献殷勤时。

他总是笑嘻嘻的对待所有人,即便并无逾矩,仍让我觉得他们似乎更般配,而我不过是个贪吃的胖丫头。

我开始下定决心减肥,没事便去寺里看姐姐,学着她的一举一动,想让自己也成为窈窕淑女。

姐姐把我一切的改变看在眼里,我诉说了我的心事,她心疼的把我抱在怀中,柔声的告诉我不要改变,我这样开心,快乐,无拘无束的模样就很好。

不要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永远不要卑微,将军府是阿槐的底气。

可喜欢一个人就想变成他眼中最好的模样有错吗?

有错。」

除夕夜的烟火中暮辞斩钉截铁的告诉我。

今日的宫宴只有我和父亲参加,哥哥去寺里陪母亲和姐姐了。

漫天的烟花绽放,照亮了暮辞幽深的眸子,他一字一句的同我说,如果喜欢的前提是不能做自己的话,那这份喜欢不要也罢。

彼时,我不能完全理解那话的意思,但却莫名的相信,暮辞未来定会是个好夫君。

我要告诉姐姐,让她不要再忧心了。

年后池子寒开始为秋季的科考准备,所有的学子苦读十年,全都是为了这一遭的检验真身。

我常常借由看望哥哥,带着许多点心去书院,只为在他繁忙的学习中见一面。

他每每都会塞给我一张纸,有时一首酸诗,有时是一句恶心吧啦的情话,还有时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想你」。

一看就很敷衍,但却通通被我妥善保存,放在了锦盒中。

我个子在这一年也抽高了不少,待到秋日,我虽还不是窈窕淑女,但也绝不是矮胖小妞了。

我同池子寒还有哥哥焦急的站在人群之中,等着宫中的皇榜发布,这一次的成绩是好是坏,就在今日揭晓。

池子寒」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第一位时,我忍不住的惊呼,转身抓住他的手,兴奋的跳了起来。

他愉悦的盯着我,直到我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松手,他都不曾把视线挪开。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我离开,全然不顾身后哥哥的呼唤。

待到偏僻处,他把我圈在怀里,问我愿不愿意同他好一辈子?

我羞红了脸点头,他告诉我年前去我家提亲,明年初春有个好日子,他娶我为妻,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说这话是眼里的笑意藏不住的溢了出来,我同他一起傻笑,直到他的笑意逐渐收敛,面色变得意味不明,他的脸慢慢凑近,在我与我咫尺之间时,我很没眼色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的表情有那么一刻呆滞,然后他拍拍我的头说我小气。

他虽是笑着说的,但我感觉他生气了。

我盼着冬天快点到来,这样我就及笄了。

我盼着明年春天快点到来,这样我就不用在捂嘴了。

我不想他生气,却又讨厌自己这样的卑微。

只可惜,那一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就好比失踪的姐姐一样,让人遍体生寒。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是被掳走,还是自己逃跑。

无论是将军府的府兵,还是皇上派的禁军,搜查了庆宝寺的每一个角落,翻遍了整个京城,还有周遭的村镇。

可姐姐却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渺无音讯。

母亲哭的如同泪人,父亲也是愁容满面,我对着庆宝寺的佛祖默默祈祷,希望姐姐只是自己跑出去了,她只是不想嫁进东宫,只是不想坐这宫墙里寂寞的一抹孤影罢了。

只要她活着,便是此生再不回来也没有关系。

我及笄的那一日雪下的很大,池子寒今日没来,哥哥说他被上峰拽去喝酒了,他说官场嘛,总是让人身不由己,尤其是没有背景的人,更是举步维艰。

可我想他来,姐姐不在本就让我心痛,我希望他看到我成年的那一刻。

母亲为我梳发时有些伤感,我知道她又想起了姐姐。

暮辞代表帝后参加我的及笄礼,一切就好像去年姐姐的生辰一样。

只不过换成我,饿着肚子看他们的虚以为蛇。

后来暮辞同爹去书房单独说了好久,出来时两人面色皆不大好。

直到送走了所有的宾客,父亲坐在椅上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好几岁,他看着我满目的愧疚,过了许久方才开口,「刚才太子传了圣上的口谕,阿槐代替之沐入主东宫。」

我呆楞了一瞬,但马上满不在乎的喝了口茶。

不过是个口谕,明日我去找暮辞,同他说我不嫁给他。

我踏着满地的白雪走进东宫时,小脸已冻得通红。

暮辞微微蹙眉,唤人在把地龙烧的暖些,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我的手边暖着,又低声叫人去备了些吃食。

我侧头看着他清冷的把所有事都交代好,果决而又淡然。

我同他说不能嫁给他,我一直把他当做哥哥,当做姐夫。

小姨子同姐夫成亲,这也太刺激了吧!

听了我的说辞后一片沉默,他微垂下眼,指尖轻敲茶杯发出清脆的瓷器声,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了我的心底。

我本不紧张的神经,也在这一刻绷紧,我无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我突然明白到什么叫做帝王之威。

过了许久他才微微抬眸,温声的拒绝了我。

他告诉我叶家势大,我父亲手握大凉一半的兵权,叔伯们又全都在朝中身居要职,这样的人家势必要有一个女儿嫁进宫中,才能让皇家安心,不是他便只能是他父亲。

我不想听他叫我母妃,有点太吓人了。

他说,为了叶家的百年鼎盛,必须牺牲一个。

从前是我姐姐,如今……变成了我。

说实话,我知道这其中弯弯绕绕时第一反应是姐姐好可怜,第二反应是大人们真复杂,第三反应是,我若嫁了,池子寒怎么办?

我已经答应嫁他了!

暮辞有些凉的手指碰触到我的额头,我微微瑟缩,瞪大眼睛有些惊恐的看着他。

他眉目深远,并没有因我的反应不悦,只轻轻的将我额头的碎发别在耳后,动作轻柔,并无不恭。

后来他拿出一个锦盒,说是单独为我准备的及笄礼,昨日匆忙没有机会给我。

那是一枚玉镯,同体透亮,看不出是什么玉,却也知道定是个稀罕物。

他把锦盒郑重的放在我的手心,一贯清冷凉薄的面上多了几分意味不明,他同我说,他想做一个好君王,创一个百年盛世,希望能邀我做个见证。

我满脑子空空荡荡的出了宫,回了府,坐在了父亲的书房。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从小享受的荣华富贵,我所有的娇嗔任性和底气,全是他们在砥砺支撑,为我筑建的层层堡垒。

我说我愿意嫁给暮辞,从今往后做他们的后盾,也做他们的底气。

父亲抱歉的对我说没有保护好我们姐妹,我摇头笑弯了眼,我告诉他我其实很高兴,之前从今以后我便是这世上第二尊贵的女人了,以后还会成为第一。

我笑完盈盈的从书房出来,看着满地的白雪,照的我眼睛生疼,硬是落了两滴泪。

真是冷啊!

我去找池子寒时,看到了他的父母,他虽不是官宦子弟,但也算是富户,爹娘是见过些场面的。

可即便如此,他们初见我这个将军府的嫡小姐还是有些局促和紧张。

我们三人彼此尬笑的坐在正厅,等着换下官服的池子寒早点出现。

后来他们已张罗晚饭为由,把地方腾给了我俩,临走时还一个劲儿的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我。

池子寒随意的答应,显然没有放在心上,并同我说他爹娘有些大题小做。

他笑着揶揄我。「丑媳妇见公婆,该是你紧张,怎么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他说这话时手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我,笑意深深,不曾错开半分。

我们其实近半个月没见了,他眼底也是有挡不住的深色。

他初入官场,该是很疲累的,但他没有同我抱怨分毫,他是个有骨气的。

他笑嘻嘻问我想他没,同我道歉没有参加我的及笄礼,还说改日定当为我买一份大礼,并带我好好出去玩儿一日。

他的话一句一句的踩在我的心口,让我痛的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我垂着眸子不敢同他直视,思索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告诉他我不能同他成亲了。

他怔愣在原处,满目的不可置信,他抓着我的胳膊问我是不是在同他说笑,问我是不是家中不同意,是不是嫌弃了他的出身。

我摇头否决了他所有的疑问,最后喃喃的说道,「我要进宫了,不日圣旨便会下来,入主东宫……」

我艰难的说出口后,气氛有一瞬的窒息,紧接着我听到他喃喃自语「原来是做太子妃。」

你姐姐跑了,便由你来顶上了是吗?」

难怪当初太子对你那样好,原来早就想着把你们姐妹都娶了!」

我惊愕的看着池子寒,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竟会这样的想叶家,竟然敢置喙太子。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转眼就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我!」

面对他的质问,我心中一片凄凉,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

我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眼尾猩红,满脸的不甘,眼睛直直的瞪着我,仿佛下一刻便要喷出火来一般。

我难过了闭上了眼,我告诉自己其实不怪他,如果今日是他抛弃了我娶了公主,我不仅会破口大骂,还会带人悄咪咪的打断他的腿。

我们沉默了许久,我在睁眼时已然平静,他的面色一片颓然,我告诉他,叶家必须有一个女儿嫁给太子,除了我再无旁人。

他盯着我得眸子沁满了泪水,那之中含着的心伤让我破碎,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想抑制住自己的哽咽,可出口的话还是带着颤抖,他问我姐姐是不是因为不想入宫故意跑的。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回答他。

他问我可不可以不要入宫。

不能。

我走的时候把他曾经写给我的每一张纸都还给了他。

他看着那些纸一阵苦笑,然后抬起眸子,面如死灰。

你是真的心悦我吗?」

我迈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哑着嗓子在我身后问道。

我微微侧头看他,想起了初见那日他眉眼飞扬,意气风发,想起了他弯腰看我浅笑,想起了他鼻尖的那颗痣。

是。」

我曾经很喜欢你,你是我少女的所有情怀,是我藏在心底的甜腻。

可我们其实不合适,这是我从前没有想明白的。

若你是个官宦子弟,或者我是个小门小户的姑娘,若我们的家室相当,若我们的眼界相同,我们是可以永远在一起的。

可如今,连朋友都做不得。

圣旨在年前就下了,说是年后成婚,是钦天监测的好日子。

我有些好笑的想,看来我是注定在这一日出嫁的,不是池子寒,却是暮辞。

结束了一整日繁琐的流程,我疲累的坐在满是艳红的新房。

暮辞掀开我盖头时,烛光摇曳进我的眼里,我忍不住抬头看向逆光而立的新郎官,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是否也像我一样觉得有些荒唐。

耳边的下人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话让我尴尬的不行。

我与暮辞实在太熟了,我从小就叫他哥哥,刚刚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俩在乱伦,好怕我爹马上就冲进来,打断我俩的狗腿。

可惜没有我爹,其他的人也都退了出去,徒留我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我与他对面而坐,手指互相揉搓不敢抬头看他。

阿槐,」暮辞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格外的清冷且突兀,我吓得一哆嗦,慌张的侧头看向他。

他也显然没有想到我的反应会如此大,狭长的凤眸微瞪,眉梢挑起后,唇角微勾,然后把酒杯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酒杯,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悲壮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辣!我感觉自己一下上头,脸都有些烫。

暮辞欲言又止的抿嘴,握拳放在嘴边轻咳,轻声提醒道,「这是交杯酒。」

又尴尬了不是,我赶紧又到了一杯,端起来凑到他的面前。

我此时有些晕,暮辞的白皙面容在我眼中有些模糊。

我与他抬起得手相勾,二人里的很近,我甚至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清列的味道。

我侧眸看向他的眼睛,幽深的瞳仁没了往日的冷清,反倒多了一层意味不明。

我可能大脑真的糊涂了,在交杯酒前我对他说道,「暮辞哥哥,阿槐就交给你了。」

他与我相碰的胳膊一僵,与我对视许久后,哑着嗓子回了一个字,「好。」

我与他并排躺在床上,两床被子,中间隔着的距离可以再躺一个人。

夜色沉寂,只有烛火不时传来噼啪声,不知是不是与人同塌而眠的原因,我总是这也痒,那也要挠挠的捅咕着。

睡不着?」

我把脸埋在被里,只留着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他躺的极规矩,眼睛也没有睁开,只是眉心微蹙。

嗯。」

他侧头看向我,眼眸中的若有所思让我有些发抖,感觉他不再是从前的哥哥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是一个男人,是我的夫君。

今日新婚,我不好出去住。」

他整个身子侧过来,帮我把被子盖好,一下一下的轻拍我的胳膊,「阿槐乖,睡吧……」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有些凉,但在这个夜里有了神奇的魔法。

让我这个离开家人,独自进宫面对未知前路的无知少女,有了片刻的心安。

我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我第二日昏昏沉沉的看到嬷嬷拿走沾上血迹的帕子瞬间就清醒了。

惊恐的看着身边暮辞,他的眼睛冲我微微眯了一下,然后背着众人对我「嘘」了一下。

哦,作弊了!

我揣着与他的第一个秘密去给帝后请安,同寻常人家没什么区别,都是敬茶赏赐那一套。

唯一的小插曲就是皇后娘娘看到我腕上暮辞送我的玉镯时,夸张的「哎呦」一声。

然后对着我俩一通的挤眉弄眼,甚至引得皇上都侧目看了她好几眼。

我猜这镯子,该是那种什么只给儿媳妇的传家宝,毕竟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

转弯春去秋来,天气骤然转凉,我竟染了风寒,真是白瞎我这一身膘儿了。

我日日咳嗽的厉害,小胖脸肉眼可见的变尖,暮辞亲自照顾我,甚至把公务都搬到了卧房。

我劝他不要接近我,免得过了病气,可他不听,喝药时都亲自喂到我的嘴边。

我苦的龇牙咧嘴,每每都红着眼眶可怜委屈的看着他,就是想求他少喝一口。

可药是一滴没少喝,但事后却有一颗甜甜的梅子抵在我的唇角。

我忙不迭的张嘴含住,却不妨动作太大,咬住了那冰凉的手指。

我和暮辞同时呆愣的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动作。

直至泪水从我的嘴角滑落,落在锦被上发出「滴答」的声音才把我俩惊醒。

暮辞离开时,我其实隐隐看到他的耳尖粉红。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我虽然大好了,但小脸还是蜡黄,暮辞特意求了皇上,要带我去行宫的温泉修养半个月。

我没有泡过温泉,所以看到冒着徐徐热气的泉水,真的是迫不及待的就想下去好好享受一番。

可我这人是个旱鸭子,这水又有些深,我只能坐在泉边暗暗发愁。

怎么不下去?」暮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这水汽氤氲中听得有些莫测。

我穿着雪白中衣,自下而上的看着他,委委屈屈的嘟囔着,「太深了,我不会水!」

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开了皇宫让我们都放松了许多,他蹲下与我平视竟轻轻的笑了起来,一贯清冷的模样,此时竟笑的有几分春花初开的烂漫。

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笑,让我微微晃了眼,感觉他的轻笑声在迷惑着我。

我陪着阿槐可好?」他身子稍稍前情,气息轻轻喷在我的面上,带来我阵阵颤栗。

我忍不住的被他牵引着下去,温热的泉水将我包裹,在我要往下沉的时候,一双手从我得腋下穿过将我稳稳拖起。

暮辞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砰砰」的心跳声在我耳边传来,让我的面色潮红起来。

我僵着身子不敢动,我俩就这样的沉默着过了许久,直到头顶传来他隐隐的叹息声。

他微微用力把我转过去,与他对面而视,每晚拍我入眠的手掌在我的腰间摩挲,带着难以捉摸的意味。

我抬眸盯着暮辞的喉结,突然有些燥热的咽了咽口水,脑中的理智也在溃散的边缘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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