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在我作为一个三年级学生时是很长的,长的一天天可以摸鱼捉鸟捕蝉跳方格,做很多,现在想起来就想发笑的事。在15岁的少年时光。时间很短了,常常一觉醒来,太阳已上树梢,满心懊恼,煮茶闲坐,看庭中落叶,小憩一阵,午梦初醒,抬眼又是黑暗中的万家灯火,在18岁的高考题海生涯,时间是沉重的,一秒秒的往身上压,现在我坐在桌子前写下这篇半通不通的文章的同时,其实我也迷惑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人,这个命题太过宏大,稍一思考,便有铺天盖地的信息组成方阵向大脑冲击,人的一生也有太多种活法,成大事业,平淡一生,孤独终老,妻妾成群,失意文人,苦修道士,金榜提名,似乎每一种活法都有趣,我们都想体验一番,但我们只是一个人。人是一棵会思想的芦苇,此言诚哉。说不定自然的伟力,什么时候把你折断,抛弃,让你腐烂于世间。生命既然脆弱,我们更应珍惜这充满阳光雨露空气的世界。可人这个东西实在又是矫情,小小的身体有大大的忧愁,人无百岁寿常怀千岁忧。可是,人生这个话题确是怎么也躲避不了的。
回想当初我在小县城里读书的时候,有一天学校组织同学去看电影,那天来了几辆公交车,一大群人耐着激动排队上车,之后来到一个充满“古”的味道的老街。古老,陈旧的门面,皱皮的老人,泛黄的藤椅,蒲席,石狗,木雕,牌匾,神庙,在黄昏里,泛着暖黄色的光,我到现在都能清晰记得我的震撼,那是一种全身触电般的感觉。这是平时处于闹市,冰箱,电视,千篇一律的环保树,单调楼房,包围着所看不到的景色。到了。学生鱼贯而入,黝黑剧院里播放《蛇谷奇兵》,很老的影片。依稀记得有枪声,山洞,惨叫,中途我出去买了棒冰门前一棵大榕树,叶子掉地上很响,小小玻璃柜台里琳琅的零食,“呼”的一声,公交车绿色的影子从电影院铁栅栏后滑过,走到影院门口,可以看到一条上坡路,满街落叶,风一吹就有种种人在黄花丛中的感觉。
所以很多年后的今天,我还能用上帝视角回忆起那穿越老街的绿皮公交车,风一吹,车旁绕满黄蝴蝶,飞驰,飞驰~~那时我看的书,是沈从文的《边城》,凤凰小城里的翠翠于我也只是故事里的一个美貌女郎。
后来时光依旧波澜不惊。我仍然是埋首于文山题海的少年。数年后,《边城》在某个乏味的时刻,再次闯进了我的生活。关于老街的记忆又苏醒了,单车,少年,说走就走,像云朵一样飘游。也是在熟悉的黄昏暮色,闯进老街的恬然,老人,黄狗,门墙,好像一切都没变,变的只有一个少年。老街人做事很慢,平日里慢性子在这里却成了一个快速的背影。格格不入。在之后的那么多个烦郁,悲伤,生气,骄傲的日子里,白天或是黑夜,我都会来老街走一走,看一看那些破砖烂瓦悲鸣,它们对于着过去有着零碎的记忆。他们是讲述人。我是倾听者。常常是我带着一腔坏情绪走来,又在沉思中走开。
老街真名原来是叫柳絮街的。很久以前这里是一方水上码头,衔接着县城的母亲河,南明河。朋友,你到过南明河吗?
薄雾蒙蒙的清晨雾中出现人影,走到河边,站在突出蛤蟆岩上。嘴里响起胡哨声,芦苇丛里,箭快地驶出一叶小船,穿汗衫短裤的大汉,肌肉小松鼠似的跳。一把粗壮的毛竹篙子,如同手足一样灵敏,转过芦苇荡,惊飞丛中的黑野鸭短腿鹤,可以看到水道芦苇丛的白鸭蛋,无忧无虑的小鸭子,不远处潜水捕食的大鸭子。到了。乘客轻身跳上陆地,大汉船头的水匣子里又响起了铜钱的叮当声。在黄昏暮色,苍天晚霞,暮树昏鸦的时候乘船随着天上云朵飘游,小洲旁白发老翁在抽水烟,咕嘟嘟~~笑纹在脸上,另一边的船上,肥鱼的鳞片闪着橘黄色的光,勾头的鱼鹰咕呱呱的乱叫,大汉打了一壶热酒,在船上喝,累了,平躺开,看天上的云朵,笑着,任船自在漂流。这就是南明河了。多年后,这里成了卖鱼的街道,早上人家开门时看见门口散落的鱼鳞,就想起了凌晨穿街过巷的挑夫,再然后这里就成了一条老街,满街都是木匠铺牙店狗肉铺面粉店。南明河不见了。
柳絮街,也并没有柳树,多的是,芒果树龙眼树,老街的人却有口福。很久没去了,都快忘了最近一次去是什么时候,是为了悼念人民电影院的拆迁?是为了找寻一个叫翠翠的女孩?或是为了找到真正的我。“我”非我。我不是当初的我了,那个当初树下乘凉,午梦醒来,惶恐四顾的小男孩,那个单车飞驰,在小城五月阳光中找寻古迹的少年,那个在电影院旧址门口,看着窗口想了一夜心事的人那个人,那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春雨。惊雷,大雨。雨后的我呼吸着雨水滤过的空气,空气是甜的,走出院子门,想看一弯彩色的虹。青石路接连滚下来几串笑声,两个小男孩追逐着,远去。一个高跟鞋女郎撑伞走过,声音橐橐。飞檐正在滴水,晕开在青石板上,一只水蚊子,在上面撑开细长的脚,抬起头,彩虹却在天上了。这是我梦里的江南。
或许吧,人生本无定论,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关键是追求本心。童年,少年,青年,壮年,老年,时光匆匆,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或许是最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