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下班回来时浑身湿透,黑色连衣裙紧贴着后背,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厨房煲汤,可此刻却呆坐在沙发上发抖,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碎屑,像是干涸的血迹混着墙灰。
"妈?"我伸手要碰她的肩膀,却被猛地甩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极大,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突然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划破掌心。鲜血滴在地砖上竟冒出缕缕白烟,转眼就被地毯吸收殆尽。
我赤脚跑到走廊尽头,看见电梯显示屏猩红的数字正在倒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钢索转动的轰鸣震得耳膜生疼。母亲跌跌撞撞冲进轿厢,裙角扫过楼层按键,18层的指示灯诡异地闪烁起来。
我跟到中环街市时雨势更大了。母亲蹲在湿漉漉的台阶上,面前摆着三碗发霉的米饭,油纸包着的金元宝在闪电中泛着绿光。她突然转头对我笑,嘴角咧到耳根:"阿月乖,帮妈妈看着火炉。"
唐楼的铁闸门吱呀作响,霉味混着线香钻进鼻腔。母亲踮脚擦拭镜子的动作让我想起小时候看她擦窗户——但镜中倒影分明是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乌木簪子斜插在盘发间,青白的手指正搭在我肩上。
"叮——"旧式电梯到达的叮咚声在楼道回荡。母亲突然捂住耳朵尖叫,镜面应声裂开蛛网纹。我瞥见玻璃碎片里映出无数张惨白的脸,她们脖颈都缠着染血的麻绳,正随着母亲的呜咽缓缓转头。
警局档案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1994年6月17日的《明报》社会版头条被我捧在手里,铅字标题早已模糊:"中环电梯惊现吊死鬼,女学生离奇死亡"。配图是褪色的现场照片,生锈的钢缆上挂着具风干的尸体,垂落的右手还攥着半截红绳。
泛黄的笔录本摊开在桌面,1994年7月12日那页记载着:"幸存者林女士称案发当日电梯超载警报未响,监控显示除死者外另有七名乘客,皆着民国服饰..."我的指尖顿在某个名字上——苏婉清,22岁,籍贯新会,最后出现地点:荷李活道67号。
神龛突然发出噼啪声响,母亲跪在蒲团上前额抵着冰冷的大理石板。檀香缭绕间,我看清供桌上那排朱砂写的名牌,最新添的墨迹未干:"爱妻苏婉清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