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属于蝴蝶蓝,ooc属于笔者
##剧情灵感:伊藤润二《长梦》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题记
冬雪刚覆上秋蝉的时节,叶修住进了这里。神情不似平日的悠闲,苍白也爬上了嘴角。他摸了半天棉袄兜里的中南海,反常地丢进垃圾箱,连手也微微颤抖。
叶秋走在前面,沉着一张脸。踩着一只低飞瓢虫,瓢虫化为了尘土,暗红色正应了残阳。
“在这养几个月,过一阵带你回去。都托人打点好了,有什么事就打给我。”叶秋又回头看了一眼,叶修的面容被夕阳分割成两半,憔悴而温暖。
还是太瘦了。他心里想。
“周六来看你,爸妈跟我一起,早点回家。”叶秋把叶修手里的起皱旧皮箱轻轻拽过来,像是怕吓着他。他转转头,想了想,“晚上早点睡,都会好起来的,别太担心。”
“我知道。”叶修笑“哥还用得着你担心?好好工作,别太想我。”叶秋也回了一声苦笑。
刚做完手术,叶修当然清楚自己的毛病。尽人事听天命呗,他这样想。
医院的长廊很长,像周而复始的天堂。叶修无趣地向所经过的每一间病房望去,大多病人呆呆地坐在床边,双目无神地盯着墙壁,不知道是不是被切除了脑前额叶。
只有一间病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像是知道了叶修要来看他一样,直直地盯住叶修的眼睛。他看起来岁数比叶修大些,寸步不离的目光让叶修心生寒意,却也说不清那熟悉的目光都掺了些什么。
进了病房,简洁明亮。叶修开始忙着收拾床褥,趁着叶秋没注意,塞了一把开刃匕首在枕头底。洁白衬着银白,正如斜晖衬着火烧云。
入夜,叶修出奇地听话,早早地关了笔电,八点就钻进了被窝。
又想起白天的男人,竟觉得那目光里缠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愫。吓得叶修打了个冷颤,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深情的。
凌晨四点十六分,照例查房的护士被拦在门外。张新杰拍拍他肩膀,示意自己来就好。刚握上门把手,意外地发现门已经被打开了。
一踏进病房,就看到叶修藏在被子下,缩成一团,低语的声音颤抖的浮在周围,带着被子一同颤动。
张新杰心想叶修是做了噩梦,开了台灯刚想走上前去安抚,却发现叶修的布满血丝的双目快把眼眶睁裂。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混在一起,打湿了前额刘海,成绺的发丝又垂着打湿被褥和枕头。向下看去,右手紧握着匕首,青筋从修长的手上凸起。
夜晚精神状态紧绷,疑似受到过度惊吓。张新杰推了推眼镜,在档案上写下。
“我不想死……我害怕……我不想消失掉……”叶修不知疲倦地说着,像是被吓丢了魂。
直到张新杰刚抚上他的前额,叶修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瞪着他,虚汗在身上刷上几层惨白。
“我……见了死神,他想带我走……他要带我走……我害怕……我不想死……”叶修虚弱地攥着被角,被角也染上了惨白,掩住了他背后的一片阴霾。
张新杰尝试着把叶修的头抱在怀里,哄孩子一般轻抚着发丝。“不怕,我在呢。”他起疑,这在入院档案上可没有过记载,难道真的有人来过?
“听我说,叶修。”张新杰顿了顿,平静地启动双唇:“这里没有死神,我陪着你,再睡一会吧。别怕,有我在呢。”
约摸是有半个钟头,张新杰感受到叶修的肩膀不再发抖,缓缓地放平了他的身体,掖好被濡湿边角的被子,悄悄地退了出来。
他在叶修病房门上靠了一会,但这种塑像神态只持续了十分钟。他决定去监控室看一看。
“是他。”
我今因病魂颠倒,不梦闲人唯梦君。
——题记
抽出韩文清的档案,是上周迁入的,新得还没来的及蒙上灰。张新杰想确认一下。
“症状:精神衰弱,记忆力衰退,植物神经功能紊乱。”从未提及梦游却有异常举动,这很奇怪。这是张新杰交给实习生宋奇英负责的,之前只草草地扫过几遍。
凌晨五点二十五分,他整了整大褂,到员工宿舍叫醒了宋奇英。
朝阳还没就绪,两人就急匆匆地往脑神经外科病房大楼去了。宋奇英了解了事情始末,也觉得奇怪。
“前辈,叶修处在良性脑瘤切除的后遗症康复阶段,神经敏感实属正常,按您的描述来看,叶修受到极度惊吓是与韩文清有关,但他的住院时的口述是他会做很长的噩梦,可目前看来这和故意惊吓当事人并没有联系。”
“当时我认为他要么是在说谎,要么是精神方面确实有些问题,所以才会做长梦。但他是脸色的确算不上正常,于是我就先安排他检查脑电图和经颅多普勒了。”
张新杰沉思不语,到这里他依然没有头绪,示意宋奇英继续讲。
“排除慢性疲劳综合症和分裂症之后,我暂且将神经衰弱定为他的病症。入院当晚他是连着多导睡眠图仪入睡的,我准备调查他的睡眠情况。”宋奇英回忆着,皱了皱眉。
“一开始并没有异常,可等到脑电波呈深度睡眠的瞬间,病人眼球激烈转动并全身痉挛,只持续了两到三秒钟,之后脑波就持续处于深度睡眠状态,我尝试把他唤醒……”说到这,宋奇英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醒后沉默了很久,问我他身在何处,过了好一会才想起他在医院的事情,想起他做了一场梦,而在梦里已经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诞,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没有说谎,或许他真的做了不短的梦。”
第一缕光爬进医院,长廊依旧很长,让人想起博尔赫斯笔下的花园。
“之后我又观察了几次,可以得出的结论是他在那一瞬间做了梦,在他本人主观意识里产生了长达多月的梦境的错觉。”
“这是没有前例的病症,所以我还没有制定出明确的治疗方案。”一向严谨的宋奇英也没了办法,无奈地叹了口气。
按下门把手,刚要走进韩文清的病房,却发觉韩文清已经醒了。
推开房门,憔悴涂在他的眉眼上,他无力地靠在床头。张新杰意识到,韩文清似乎一夜无眠。
“又做噩梦了?可以再和张主任讲讲你的具体状况吗?”宋奇英试探性地问。
他眉头紧皱,抿了抿嘴,“嗯,三十多个小时没睡,有点挺不住了。”
“是这样……我做的梦越来越长。”韩文清罕见地犹豫了半晌,这与张新杰之前和他的家人了解到的性格多少有些出入。“并不是指做梦的时间,只是梦的时长在增长。”
张新杰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讲。“住院之前,大概是有两三个月,我开始连续做噩梦。起初的情节片段慢慢延续到一天,一星期,一个月……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延长。”
如果时间可视化,就像飞鸟略过天空留下痕迹一样,可以勾勒出每一条经纬线,但时间却还是会像沙漏一样,与沙砾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仍旧无法控制。
“如果梦都是美梦也无可厚非,可随时间延长的只有噩梦的长度。昨晚的梦境已经足足有一年,我用了很久来回忆当下。”他的眼神有些空洞,眉头依旧紧皱。“我几乎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我曾梦到过三十天的惊魂极夜,我没有办法逃离深渊;也曾梦到被丧尸追逐三年,那是一个以眼珠掉落一旁、看着脑髓被吸食结尾的故事……还有昨晚经历被活埋的十年……我感受着存有痛感的肉体腐烂归于尘土。”
韩文清双目无神地向前望着。许久,又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向二人。“但是昨晚的梦又有些不一样……”
“是什么?”张新杰注意到,他的神奇似乎有了一丝改善。
“梦里第一次出现了除我以外的第二个人。”
听到这,张新杰和宋奇英都有些惊讶,他们或许找到了叶修被夜袭的原因。
“那人是叶修吗?”宋奇英率先问出。
“叶修?”韩文清也一脸茫然地看着宋奇英,表示对这个名字似乎很陌生:“我不清楚他叫什么,但是我昨天在走廊见过他,应该是昨天刚入院的。”
时针打到六,晨曦也打进病房,黑夜带着噩梦终于被关在了门外。
韩文清松了口气,脸也不再板着,闭眼揉了揉眉间:“十年前我被活埋时见到的最后一张脸,是他。”
张新杰紧张地问道:“是他把你埋了?”
“不。”晨光掩住了他脸上一半的阴霾。
“他想要救我。”
他睁眼。
“于是我记了他十年。”
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却道如南柯。
——题记
韩文清抬手挡住朝晖,又愣了很久才开口:“对了,昨晚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我只是想去看看他,但他似乎很怕我。”
“他说我是死神……是我吓到他了吧。”他闭目苦笑着,良久无言。
“我不敢再去想再做几个梦的我会是怎样的。十年、五十年、一百年甚至是上千年……我还会醒来吗?我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他再次抬眼看着张新杰,张新杰能感受到他眼中流露出的恳切与眼底深深的无力。
信息量的指数型增长让张新杰也缓了好一会才回答道:“抱歉……我们只能确定你在一瞬间的深度睡眠中产生了错觉,因为是错觉,所以请不要去害怕梦的长度,目前我打算尝试安眠药是否可以解决问题,但还需要你暂且忍耐一下。”或许是出于身为医者却无力救助的自责,他在有意地躲避韩文清的眼神。
“那不是错觉,他比在现实中更加真实
……你不明白我在梦中有多么的孤独,不明白梦境是有多么恐怖多么现实。”
韩文清像是听惯了这样的说辞,只有他自己能体会那千年前的老庄的梦,知道那蝴蝶翩翩飞向何处人家。
白昼尽数开幕。他趁着住院医师林敬言不注意偷跑去叶修病房外待了整个上午,笨拙得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寸步不离地用目光守着叶修,生怕第二天就见不到他似的。
夜幕如约而至。像是意料之中的,安眠药只能加速他的入眠速度,而他的梦境长度仍在增长,或者是说,这是在现实中看来的。
大约二十天以后,他的黑眼圈已经描上了好几层,他需要非常努力才能回想起前一天的事情。有如今昨已隔五十年之久,亦像是经历了无数段人生。
“他在我的每一个梦中都会出现,我能确定的是,他是我的爱人。”
这是张新杰接手了这个病人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惊得他把笔掉到了地上。这两人之前理应并无交集,怎还会有这种发展?
出于职业道德,他只是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接着问道:“爱人?每个梦境故事都是连续的?”
“并不是,虽然梦中的人物多了起来,但他在我每一个梦境中扮演的角色总是会像命中注定一般地在困境中如约出现,或是患难与共,或是分担苦痛。”
“他很温柔也很强大,会安抚我的恐惧,也会和我并肩作战。”
“我们是十六年的同窗。”
“我们是马里亚纳海沟的战友。”
“我们是从南安普顿驶出的大西洋船只上的最后船员。”
“我知道那一定超越了友情。”
听起来,叶修是他的北极星。张新杰想。
“我的梦只是一座桥,架设在我之所无与我只所愿之间。”
韩文清每次醒来,都要不顾一切地奔向叶修,也不顾叶修的哭喊挣扎,在医护人员发现之前就这样把叶修紧紧地钳在怀里,拥他入怀又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头顶,吻去他的眼泪。
叶修用匕首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痛苦,但他从不为所动,任由叶修手起刀落。他像是知道这是梦中的对立面,知道这是要迟早还回来的守恒命运。
血暖刃,刃冷血。暖如地血,寒比天风。
韩文清的脑CT检查只能显示出他的大脑的的确确地经历了那么长时间,并且还在迅速进化。当然,那或许也可以称之为变异。
但院方对于韩文清的病况实在无能为力,而张新杰也不忍去阻止这绝望中的人最后的追随。最终出于保护双方的目的,只好收了叶修的匕首,给他们的门口设置了保安,夜夜看守。
一个月就这样随梦而逝了。叶修的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对死亡的恐惧急剧增长,完全没有入院之初时的轻松与随和,对外界的接触也更加敏感,有时甚至需要注射镇定剂才能勉强入睡。
他每一次都需要哄上近一个小时才肯服药,张新杰受了叶秋嘱托,只好亲力亲为去安抚叶修。在两人的病房里来往,忙得不可开交。
而韩文清的情况也愈演愈烈,他全身皮肤出现了裂痕,像是经过风蚀的岩层。
他甚至每一天醒来说话的腔调都与前一天不同,张新杰无法确定那是哪一种方言,但那就像斯图亚特王朝时期的英语与当今英语的发音差异,那或许就是百年之后的中文,或是上帝默许通天塔存在后的人类通语。
他的思想已经迷失在我们所处的宇宙的不同时空。因为目前不能确定,将来并不真实,只是目前的希望;过去也不真实,只是目前的记忆。
张新杰思考着,照常往韩文清病房走去。
我见君来,顿觉吾庐,溪山美哉。
——题记
晨曦如常,长梦如常。
推开门,韩文清还是像往常一样靠在病床上,板着张脸,看到来人还是像往常一样的对话。
“这是哪?你是谁?”
“这里医院的脑神经外科病房,我是你的主治医师张新杰。”
韩文清看了看自己已经皲裂不堪的双手,沉默了许久,张新杰也陪他沉默了许久。
“说不定以后,我会认为自己还在梦中。”
“我们会想到办法的。”
又是一样的对话。张新杰想,每天早上就像进入了时空循环。
“不对!”沉默良久,韩文清倏地坐了起来,没有温度的眼神落在张新杰身上:“不对,叶修……叶修在哪里!”
张新杰心里疑惑,他竟然没有自己主动去找叶修,而是在这里问他。
他慌了神,没有温度的双目盯住张新杰道:“我的叶修怎么不在!我们百年前相恋,他片刻都没有离开过我!”他想起来了,这里就是数百年前他和叶修相遇的医院,出院后,他们恢复了网游荣耀的职业选手的身份,
他们是病友,他们是对手,他们是爱人。
他的4012寻找着他的3685;
他看着他为一个时代开荒;
他看着他退役等着他回归;
他看着他拿到了世界冠军。
他们又一起退役;
他们定居苏黎世;
他们奋不顾身地坠入爱河、结婚、领养孩子、在日暮里老去……
他们把长路献给远方;
他们把星空献给长夜;
他们把爱情献给爱情;
他们把岁月献给迟暮。
是的,这是韩文清近一年来第一个并非噩梦的梦境。
这太过美好了,美好得以至没人愿意相信这仅是个梦。
“叶修!叶修!叶修你在哪!叶修!”
一向冷静处事的韩文清随即便像失了心魂般冲了出去,叫喊着叶修的名字,用尽一切奔向他,飞蛾扑火般。
“在梦里他已经接受了长达百年的记忆,他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张新杰和林敬言迅速追了出去,拿起对讲机想要在韩文清找到叶修前阻止他,但还是晚了一步。
朝晖如常,噩梦如常。
而此时叶修的病房里也是如常,上演着张佳乐苦口婆心地劝说叶修用早餐、叶修窝在被子里觳觫的戏码。他只露出了一点发丝,用行动拒绝着张佳乐。
“我要死了对不对?我是不是已经见到死神了……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叶修抓紧被子,被子也如常被染上了惨白。
“老叶你就吃一口吧……我在这陪呢你别害怕啊。”张佳乐也是如常的愁眉苦脸。
“叶修!”韩文清冲了进来,刚想上去抱住他,就看到叶修被他吓得坐在了地上,这让韩文清也怔在了门旁。
叶修是被这打破如常生活的声音吓到的,而当他扯开被子看到来人时,引得叶修得一阵尖叫:“不——”他竭力向后逃去,那单薄的肩膀猛烈地抽搐起来,胸腔里抽出一声声啜泣哀鸣,眼泪也不贪恋他苍白的脸庞,只如数落下。
“死神……你怎么又来找我了……”叶修哭喊着,身上力气已经尽数消失,只好紧紧拽住张佳乐的衣袖,恳切地望向他:“你看……他来了……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好不好……”
朝阳把叶修的面容分割成两半,憔悴而痛苦。
张佳乐尽力把叶修挡在身后,张新杰和宋奇英这时也赶到,把韩文清拉出门外。
“为什么……”韩文清任由二人拉扯,眼神还是寸步不离地附着在叶修身上。
“叶修……他说我是死神?为什么……”他怔住了,被门强制隔开的目光失了神,他不相信与他相恋百年的叶修会这样对他,他也想不相信叶修那样强大的人竟会因他慌神落了泪。
等到韩文清完全冷静下来,已经是正午时分。低飞的瓢虫早就晒没了影,兴许是尽数化为了尘土。
像早晨一样,这一次张新杰依旧陪着韩文清沉默了几个钟头。
“对了……那是梦……和叶修一起经历的日子全部都是梦。”荒唐大梦初醒,韩文清呆坐在床上。他又一次花了很久才回想起当下。
“出了梦境,他不但不是我的爱人,还当我是死神。”
“我们从没有在一起。”
“他从来没有爱过我。”
“这现实分明就是噩梦。”
韩文清就这样一句一句地诉说,语毕又是良久的沉默。
“张副、不……张新杰……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我的梦会越来越长,不久之后,我会不会做永无尽头的梦?”
“如果做了永远的梦,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叶修在我的梦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梦到了永远的隔日,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千般荒凉,以此为梦。万里蹀躞,以此为归。
——题记
出人意料的是,自那日后,韩文清开始不分昼夜地写作,直至已经无力握住笔杆。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
张新杰想,他或许是想要把每一个梦境都记录下来,这将会是个有意义的文集。
但他的皮肤在开裂后几近布满深壑,克苏鲁化的身体几乎难辨面容。他躺在床上已经无法进食或与外界交流,沉默成了他的归途。
“恩恩怨怨生死白头,谁人能看透”
张新杰也推算不出他现在已经到了多遥远的将来,直视了多少的黑暗,遇到了怎样的叶修,是否还拥有几度风花雪月。
“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亩田,种桃、种李、种春风。而叶修孤零零地种在韩文清的心里。
而他心田里的叶修,自最后一次见了韩文清以后,精神状况严重恶化。他对死亡的畏惧已经几近达到了极点,低吟换做尖叫,啜泣变为嚎啕,从未有任何一位病患像他那样惧怕死亡。
叶秋和院方交谈多次无果后,也只得尽力挤出时间放下工作来陪伴叶修。他看着几次脱力昏睡过去的兄长,只有无言怅惘。
“聚散终有时”
死并非生的对立,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叶秋有时会想,短暂的沉睡是否会能让哥哥得到暂时的解脱。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一个如常的无星春夜如常而至。韩文清像是知道今夜明月不会上窗,在风雨将至前就阖上了眼。
“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不常见的雨夜。张新杰注意到,韩文清进行了一次不常见的的眼球转动和全身痉挛。比任何一次记录都要激烈的脑电波波动告诉他,韩文清梦到了永远。
入梦的一瞬间存在着永恒的时间吗?
叶修在那个梦里和他永存了吗?
醒来的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梦到永远的他还会醒来吗?
又或者是,我们每一次睡眠其实都有在做长梦,只不过我们或是全部忘却或是只记得一点情节,而韩文清只是把每一个梦都记得更加清晰?
张新杰又想起弗洛伊德。他有《梦见的解析》陪着,一夜无眠直至天亮。
翌日,朝阳如常割破远方。
“我拿青春赌明天”
春风入窗,洁白背景下的韩文清伴随着风,身体如同岩石风化般四分五裂,吹作千万碎星,似燃尽的废墟灰烬,随风而散去,只留下风化的空壳。
他的精神已经留在永恒的梦境中了吗?
还是已经神形俱灭?
而随着韩文清的湮灭,从前注射镇定剂都无法起效的叶修竟逐渐冷静下来。这让叶秋松了口气。
“你用真情换此生”
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是守恒的。
“叶修,今天感觉怎样?”张新杰照例来查访,忽然觉得叶修病房里的阳光有些刺眼。
“挺好的。”叶修弯起眉眼,笑起来很干净。“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小张,我老弟都急得要命了。”
“是张医生。”张新杰认真回应,在档案上又记了些什么。“关于出院还要观察一阵,我会尽快安排的。”
“对了诶,这两天有点奇怪,我做的梦都很长。昨晚吧,好像得有一个月那——么久。”叶修边说还边用手比出了一臂的长度,有点滑稽,还有点可爱。
“……”张新杰愣了愣:“好的,我知道了。只是做梦而已,不要太紧张。”随即合上本子,走了出去。这让叶修感到有些反常。
“张新杰前辈!”宋奇英在张新杰身后叫住了他,追到他身旁后,小声地问道:“前辈,你有发现叶修的变化有些奇怪吗?”
“他在做长梦,而且梦的长度也在增长。”张新杰平静地回答道。
“而且最近他的皮肤也出现了一些条索状疤痕性,像前一阵突然不知所踪的韩文清一样……”宋奇英感到有些毛骨悚然:“您也发现了,这难道是一种传染疾病吗?”
“不。”张新杰在电梯口停下,沉默良久。
“我告诉你真相好了。韩文清并没有失踪。他在梦到了永恒,在风化后破碎被吹散了。我从他脑部余下的碎块取出了一块晶体,拿给叶修服下了。”他的语气就好像在谈论着家常,谈论着事不关己的平淡琐事。
一时间,宋奇英恍惚了起来,他第一次发觉他的前辈是这样的……令人惶恐。
“你……你你说什么?”
“仪器无法检验出晶体的材质,没有其他已知可以做梦的生物做实验对象,所以只能从人类下手做实验分析。”
“你这分明是、是……是拿叶修做人体实验!”
“冷静点奇英。叶修极度恐惧死亡,他害怕消失,换一个角度来思考,如果他梦到了永远呢?”
“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
“如果梦到了永远,他的精神会永存于另一个世界,他会体验没有痛苦的人生、遇到爱人、终老……不,或许并不会老去,只是以他的青春记忆永存于世,即使那只是一瞬的错觉。况且,他并没有说自己做的是噩梦,对吗?”张新杰的眉角如棱,鼻翼掩住一片阴翳,乌金边眼镜映着寒光。
宋奇英也愣住了,喃喃道:“这分明是对逝者的亵渎……”
当骨头碰响泥土,什么也没有结束。
低飞的瓢虫醒来了。
“何不潇洒走一回?”
后记一
叶修总会在梦到一个人,他想不起名字。但这人他以前见过,不过最近倒是不怎么眼熟。
在梦里他和他总会一起经历一些故事,又像是命中注定一般总会走到一起,让叶修想起来他打发时间看的美漫中的鹰女和鹰侠。
奇怪的是,每一次叶修在梦里见到他,他都会率先开口对叶修说:
“别来无恙。”
后记二
韩文清自然知道,梦里大山有坎坷,梦里大海有浪涛,梦里大漠有风沙,梦里森林有猛兽。因为梦有还里叶修,即使这样,他依旧坦然接受。
在韩文清竭力维持清醒的日子里,在他的身体还能自由支配的日子里,他写给叶修的一封封信,每一篇都长得像小说,每一篇都写给每一个梦境里的叶修。
末一封情书里,他是他的钱锺书,他是他的杨季康。
“从今往后,咱们只有死别,再无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