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考完第一场语文的时候,意外地在宿舍的门口看见父亲。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是怎么来的,我都不知道。91年我们没有手机,甚至固定电话都没有。我没有奢望父亲的到来,我知道家里此时应该很忙了,麦子应该收了吧。他和母亲此时应该在自家的田里割麦子了。我猜想父亲肯定放心不了在县城读书的儿子,更何况今天高考了。这高考对我们农民家庭有多重要。这是我改变命运的唯一的机会,这也是我改变家庭命运的唯一的机会。虽然我有很多初中的同学一毕业就去闯荡社会了,可我知道我不是那块料。不是我喜欢学习,可不喜欢学习,我又能干什么,回家和父亲一样继续种地?这是我不愿意的,父亲也不愿意的。当村里出现第一个大学生的时候,他作为榜样就始终出现在父亲教训我的话语里。父亲从小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家里实在承担不起老师的伙食,于是就回家种田。父亲勤勤恳恳一辈子,任劳任怨,和母亲一起挑了要把我们姐弟三人扶养成才的重任。在那个年代能有这样的认识,能有这样的人才观确实了不起。我打心眼里佩服父亲,虽然他有时候脾气不好。我知道没有父亲的严厉就不会有我今天。我们姐弟三人能接二连三的考上学校,多亏了父母亲的认识,父母亲的付出。很多和我一般大的人,初中没毕业就回家务农了,他们逐渐成长为一个家庭的整劳力。就像孙少安一样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成年后,我每每遇到儿时的伙伴,他们总是幽幽地说,还是你们好过哦。我只能嘿嘿的应付几句,大家都差不多,一样。大家心知肚明,绝不一样的。
父亲今天穿得干干净净的,很利索。草帽拿在手里,不再像平常继续戴在头上。他知道这是学校,这是我们县最高学府哦。这么忙,父亲今天也把胡子刮了,腮帮处有一处结着血痂,估计着急刮破了。我说:爸,你怎么来了。父亲说:你妈看你今天高考了,昨晚连夜包了粽子让我送来。我一大早就到了,怕影响你第一场考试,就等你上午结束找你。我知道,包粽子是真的,母亲让他来也是真的,他自己又何尝不想来的呢。父亲把自己的想法伪装起来了,是怕我责怪他么。我怎么能责怪您呢,您可是我一生唯一的依靠啊。走,我们出去吃,快去快回。父亲说。我说:不去了吧,食堂有饭呢。父亲说:走,我们有钱。听到这话,我差点哭了出来,我的父亲和母亲从来都舍不得用钱,从牙缝里省下的钱都供我们姐弟三读书了。我们在学校里都能省吃俭用,不该用的,一分钱都不用。高三的时候因为学习紧张,很多同学都把衣服交给宿管去洗,一件一毛钱。就是这样我也从没有花过一分钱。有同学说,你就不能给宿管洗么。我说,我手劲大,一会儿就好了。我清晰地记得,在高二下学期的一个周六的下午,我为了省钱竟然步行三个多小时走了50多里路,傍晚时候才到家。到家的时候父母亲刚从田里劳动回来,他们惊讶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这是呵呵地一笑说:我和一个同学约好好的,步行回家,考验考验自己。我的父母亲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