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主外女主内是全社会共识的日本,家务劳动不仅完全用各种机器代替,同时也高度社会化,遍布在大街小巷的路口的洗衣店快捷,廉价,进出洗衣店的有年轻的公司男女职员,上班前送去前一日的衬衫,下班回家前就可以取回早上送洗的衣物,家庭主妇在去超市购物的路上,顺便将要洗的衣物送进洗衣店。男女老幼都消费得起的洗衣店赚取的是微薄的利润。在洗衣店工作的,有退休的老年男性,负责运送衣物,同时洗衣、熨衣的熟练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家庭主妇。还有在丈夫和孩子上班上学期间干小时工的家庭主妇,负责柜台接待和洗衣熨衣。
一家位于路口的小洗衣店里有两位年龄相仿的家庭主妇负责收取顾客送来要洗的衣物和发还洗好的衣物。洗衣店的楼上租住着一个留学生,经常与店里两位家庭主妇见面、寒暄,久而久之就很熟络了起来,有时两位家庭主妇谁家里有事时,留学生就帮忙照看店里,俨然是店里的第三位员工。
除此之外。在洗衣店的附近,住着一位经常来店里的主妇,她送来要洗衣物的时候不多,主要是来聊天,而且主要是和留学生聊天。店里的主角是四个女人
店里的两位打工的主妇暂且称为A太太和B太太,A太太和B太太两人年纪相仿,高矮、胖瘦不相上下,从外表到妆容到穿衣两个人不分高下,两人唯一比较明显的不同是A太太的头发烫的是波浪大卷,B太太烫的是服服帖帖的小卷,也许就因为如此。A太太显得趾高气扬一些,而B太太显得本分一些。A太太不太喜欢说话,而一旦说话就横冲直撞,B太太说话就很随和、随便。A太太对工作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总有让她分心的事,B太太似乎比A太太工作仔细一些。A太太和B太太在店里几乎不碰面,一周两人各负责几天,工作上没有交集。
A太太和B太太对于C太太是不屑一顾的,C太太也很知趣,A太太和B太太在店里时,C太太一般不进店,路过店时直接走过去。
A太太和留学生说话比和B太太和C太太说话稍微多一些,但说话内容从没有家常里短,更没有嘘寒问暖,都是命令式的,像“你过来,我告诉你”,表情和语气都充满了不屑和蔑视。有一次,不知是心情大好,还是动了恻隐之心,A太太对留学生说,我送你一件衣服吧,表情与语气流露出的确实是真诚,大概是因为与她一贯的态度反差太大,留学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在犹豫接受不好,拒绝亦不妥的情况下,为了转移话题,留学生慌乱中莫名其妙地指着A太太刚刚洗好的黄色毛衣说,你的衣服很漂亮,也许这让A太太理解成留学生看中了她的黄色毛衣,当时A太太没有说一句话,以后也不再提起送衣服之事。
与A太太相比,B太太就没有那么严厉、蛮横,有时对留学生为店里做的事还表扬几句。在桑拿天时对留学生说“家里有一台淘汰下来的电风扇,送给你用吧”,因为有了之前的A太太的黄色毛衣事件,留学生唯恐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立即明确表示家里有空调,不用电扇。一个留学生用空调鄙视电扇,这在一般情况下,日本人是不能忍受外国人的轻鄙的,会用犀利的母语给予及时的反击,但B太太似乎并不太在意,温和的解释说,空调制冷有个过程,而电风扇一扇马上就有风。虽然没有接受电风扇,但B太太不锱铢必较的态度,让一直绷紧神经与两位太太周旋的留学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精神上的放松。可就在留学生对B太太陡生好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留学生彻底绝望的事。一天,A太太家里有事,让留学生替她照看一天店里,早上留学生到了店里不久,电话响了,留学生拿起电话一听,是B太太打来的,B太太说,昨天她下班时将钱包忘在店里了,让留学生在抽屉帮她找找,留学生马上将几个抽屉都仔细找了一遍,没有,告诉B太太后,B太太又说了几个地方,让帮助再找找,找了之后还是没有,告诉B太太后,B太太再次说了几个地方,又找后仍然没有,B太太最后心有不甘地说,那算了吧,不用找了。留学生也心有不甘,昨天B太太下班后到现在只有自己来过店里,落在店里的钱包找不到了,实在让人郁闷。
留学生想提醒B太太,是否再想想有没有可能落在其他地方、要不要问问家人,但却忍住没说,因为这是不用旁人提醒也应该想到的。隔了不太长的时间,在留学生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时,电话再次响起,留学生拿起电话,电话那头的B太太用既不兴奋,也毫无歉意的语调告诉留学生,她的钱包找到了,是被她女儿拿走了。留学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但仍赶快镇静下来,这次没有隐忍,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怎么没有先问问女儿是否看见钱包了?B太太仍用不紧不慢的口吻说,我觉得这样问女儿不好,怕伤了她的自尊心。留学生放下电话后,呆呆地坐在店里想,日本的母亲真的对女儿很好,百般呵护,但日本母亲忘了,留学生也是女儿,虽然她不是日本母亲的。
但也应该庆幸B太太丝毫不觉得困扰到别人,如果她有一丝的愧疚,犹豫要不要将钱包找到的事告诉留学生,那留学生受煎熬的时间就不知要多久了。
比起A太太和B太太,留学生从来没有在C太太那里感到丝毫的压迫感,反而还有少许的优越感。C太太每天要从店前走过,如果不是留学生在店里,她会径直走过去,但只要是留学生在店里,她一定进店,从她进店时的满面笑容,能感受到她等待着留学生出现在店里,她盼望和留学生见面。和留学生的交谈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在说,留学生似乎是她唯一的、和安全的倾诉对象。C太太说她的先生是公交车司机,C太太以前是公交车售票员,C太太的先生婚内出轨不止一次,出轨对象就是车队内的C太太认识的女同事,C太太没有诅咒、谩骂过她丈夫出轨的对象,也不提是否与小三打斗过,更没有痛苦、伤心的表现,感觉像是生活中的苦难太多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桩不幸。生活在底层的女性,婚姻不幸福像是标配。C太太还带来她家的存折,打开给留学生看,她可绝不是炫富,因为她是要证明她的存折里没钱。
C 太太有一个待嫁的女儿,C太太说她女儿还没有男朋友,而她对女儿男朋友的要求不高,第一,要熟练使用筷子,C太太说,不能忍受使不好筷子的人;第二,就是在餐厅吃饭前不能用餐厅提供的毛巾擦脸和脖子。多么微不足道的要求呀,留学生对C太太说话、做事都没有什么顾忌,就毫不犹豫地对C太太说,帮忙给她女儿介绍一个留学生的男朋友,C太太不欣喜也不拒绝,于是约好了时间,C太太订好了餐厅,见面之日,当大家刚刚在餐厅坐定,来见面的留学生拿起餐厅送上来的毛巾就擦脸和脖子。之后再考察用筷子已经没有意义了,自然这件事也就没有下文了。
洗衣店的三个女人和大家普遍印象中的日本女人的温柔、贤惠、高雅有些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