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早晨，当我推开窗子，扑面而来的是温柔的春风，一股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满目是“芳草绿野恣行事，春入遥山碧四周”，远处的田野里翠绿欲滴、花雨纷飞，杨柳飘拂，天空明丽，是一个暖暖的春日。
早晨的一缕阳光穿过竹林，闪着七彩的光芒。这光芒投射在院墙边，给修理农具的四哥身上镀上了一层明丽的色彩；四嫂带着孩子在院子里面玩耍；小糊涂在那儿训练他的小黑狗，清明节需要用的物品放在院子里的石滚上。
三嫂和五嫂从四点钟就起床了，她们一直在厨里忙碌着。清明节是她们大展厨艺的时候，在这个节日里，她们要从早忙到晚，做各色各样的家乡美食。首先是用美食祭祀逝去的亲人，其次是让离家回归的游子品味尝到故乡的味道。于是，厨房里一直响着各种声音，那用铁锅炒面的声音、打糍粑撞击木桶的声音、在钻板上切菜的声音，汇聚成锅碗瓢勺奏鸣曲，从厨房飘到窗外。
五哥则守在山坡上的小卖铺里，出售烟花炮竹、清明吊、各种绢花、香和蜡烛等商品。因为平日里，村子里只有老人和孩子，生意并不好做，今天却是做生意的好时光。
三哥肩扛锄头，走在田间的小路上。等他走近，才发现他的衣服上粘满了花粉，手上拎着一捆新挖出来的萱草，这是准备让我带回家栽种到院子里，让年迈的母亲欣赏，以寄托对家乡的思念。
邻居家住在城里的孩子们，大清早就赶回来了。我听见他们不停地埋怨，出城扫墓的人太多了，乡村公路上都是车，堵的水泄不通。他们是抄近路才赶回家，准备吃过早饭，再上山扫墓。
哥哥们家的院子里也热闹起来了，孩子们也陆续回来了。汽车泊在院子里，把整个院子变得拥挤不堪。他们互相敬香烟，端茶递水，三三两两地在一起聊天，也有的坐在一旁玩手机。
村里的年长者，是冠英大哥，今年有九十多岁了，但与我是同辈。他知道我回乡的消息，专门过来打招呼，他每次见到我说的最多一句话：“你爸爸是我们村里最了不起的人，我们都不会忘记他！”
村里的一些妇人，也过来打招呼。身体最不好的春华，她总是躬背驼腰，见到我就拉着手不放，她总是重复同样一句话：“你爸爸是个好人！每次回来，总是来看我，还要给钱让我去看病。”
我置身在众人之中，耳边听到的，全是既陌生又熟悉的乡音，经过一番虚寒问暖，大家也就各自回家，忙着去接待回乡扫墓的亲人。
平日里安静的小山村，在这个日子里沸腾起来了，院子里的鸡鸭也兴奋地扑楞楞乱窜，那只小黑狗也不停地狂吠。
我趁着众人忙碌，悄悄离开家门，踏着露水，闻着花草的清香，沿着去老山的小路前行。当我跨过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就听到林中小鸟的歌唱，小溪里的流水也和唱着，它们一起发出动听悦耳的声音。这条弯弯曲曲小路尽头就是我们家族的墓地，父亲的墓碑就静静地伫立在他思念的这片土地上。
在这个莺飞草长的季节里，我轻轻闭上眼睛让所有的思念，都能够在这个充满生机的季节里孕育、发芽、生根、成长为一棵小树。一只迷人的黑蝴蝶在墓地里飞舞着，好像是精灵在跳魅舞，它要把人的思维带到另外的一个世界里，让我能与在彼岸的父亲对话：“父亲你现在过得好吗？你有什么话可以说给我听吗？”
你微笑着说：“我过得很好，你们都长大了，也不用我操心了。我想说的话都写在日记里面。”
我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石碑，低声地说，我可是一直不敢看你的日记，也不知道你说了些什么?但是，我曾经看过你写的回乡录，其中你对故乡是这样描述的：“回乡祭祖，一行顺利，艳阳高照，风轻柳絮飞，真是天随人愿。两处佳境，层层梯田油菜花开，座座青山茶园环绕。”
我还记得你在其中写道：在回乡途中与同学奇遇，和校友、亲朋、同学再次相会，畅谈天南海北。这次回乡见到的亲朋好友，不少于百十人，亲人们相见恨晚，同学们相会话也长。
我也记得你的六个难忘：你忘不了，朝思暮想的亲朋好友；你听不够那热情朴实憨厚的乡音。你忘不了，魂牵梦萦久别的家乡；看不够家乡的美景••••••
你深情地说：“忘不了啊！看不够啊！听不完啊！可爱的家乡，真难忘！真思念！再见吧！我可爱的故乡。”我觉得你是永远追故乡的人，故乡永远是你心中温情的梦乡。
你说的这些话就足以说明，你对故乡的热爱，对亲人、朋友和乡亲的眷恋。父亲，我们同样也深深地爱着你，我给你念一首小诗吧：
《怀念》
怀念父亲的时候
就会想起你温润的微笑
你总是那么沉默
但我知道
讲故事时，你会神彩飞扬
那时，你就是一座图书馆
你总是那么深沉
但是我知道
有风雨时，你会默默静候
那时，你就是一把油布伞
怀念父亲的时候
就会想起与你一起的日子
想起春日里收到的花环
念起夏日里的一树绿荫
想起秋日里放飞的纸鸢
念起冬日里的温暖阳光
父亲我写的这首小诗怎么样？你还满意吗？我没有听到父亲的回答，这里很安静，安静中渗透着一种静谧，一片凄迷，一片凄凉，一片寂静！那只跳着魅舞的黑蝴蝶，也不见踪影。只能听到小溪里流水的声音，偶儿能听到小鸟的叫声，还有春风的低吟浅唱，仿佛在诉说你的故事。
这时，温柔的春风送来一阵乡音，有稚嫩的，有清亮的，也有苍老的。我远远看见人们三五成群，扶老携幼，有的扛着清明吊，有的抱着炮竹，还有的提着祭品，他们有的步履蹒跚，有的快步如风，行进在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田野里。他们沿着这条弯弯曲曲小路前行，来到这里扫墓祭祀逝去的先人。在这美好的清晨，阳光把这风光旖旎的美景染上了一层浅浅的忧伤。
写于2016年的清明节，修改于2017年3月2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