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敬——《长安十二时辰》
亲爱的读者们:
我是张小敬，如你们所知，我是个独眼龙，“十年西域兵，九年不良帅”是我，狠、毒、辣、拗、绝的“五尊阎罗”是我，“张阎王”还是我。
我临危受命，解开长安的生死棋局，有人把我视为有着赤子之心的英雄。我为了兄弟怒斩上司，因而丢去铁饭碗沦为死囚，有人说我讲义气，重情义。为获取情报我出卖了自己亲手安插的线人，有人觉得我顾全大局……亲爱的读者们，谢谢你们赋予我这么多美好的品格。常言道，“你的心里揣着什么，你的眼里就能看到什么”，你们的心里一定揣着这些高尚且美好的情操。
然而，那些都不是真正的我。
西域的那场恶战，尸骨遍野，堆积成山。我们三个人靠在城门后，除了彼此和城墙上那摇摇欲坠的龙旗，可谓一无所有。那时的我，想过放弃，所以我说“战死在这里，总比战死在家乡的城墙上要好”。谁不想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呢？堂堂男子汉，护不住家乡的父老乡亲，谁不心伤？
在这里战败，他们至少不会那么快被屠戮，至少我看不见那惨烈的画面，听不到亲人们的哭嚎。我承认，我怯懦，我胆小，我怕客死异乡，但我更怕家乡的人流离失所。
这样的我，是英雄？幸运的是，我们熬过了那段无光的日子。
来到长安后，我因功而任万年县的不良帅，这已经是我等小吏中首屈一指的职位了，我很满意，也可以说很知足。战场上几经生死的考验，我早就没了那些了不得的志向，说好听点就是知足常乐，说难听点就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就此端着铁饭碗了却余生，却没料到一次外出办差事回来，我的好兄弟被殴打至死。听了闻染哭哭啼啼的叙述，顿时气血上涌打死了那个狗日的上司，还教训了永王那厮，揍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的爽快，好像找回了久违的自己，那个在战场上洒热血的我。可这又能改变什么？战友回不来了，我也不能平安无事的混下去了。那就等着砍头呗。反正无亲无故，孤家寡人一个。
行事冲动，不计后果，这样的我，是英雄？
偏偏造化弄人，命运无常。
长安城混进了突厥狼卫，他们酝酿着屠城的阴谋，好死不死靖安司还把釜底抽薪这事儿给搞砸了，让徐安来捞我。把整个长安城的安危，把那些皇亲贵戚的生死都压在我一个死囚犯身上，他们真的很看得起我。
其实，我内心并不想接受这个苦差事。但长安城里有十万人家，这里是我的第二个故乡，他们都是我的父老乡亲，我的心比大脑反应要快，它不允许我置身事外。还有个大大的私心，那就是保战友之女闻染平安。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晓。我披荆斩棘，顺藤摸瓜，在绝境之下硬生生劈出一条路来。这条路上的鲜血丝毫不比西域战场上的少。长安城这个怪物，亮着它的森森绿眼，露出利爪，抗拒着我去救它。
你们看到李泌给了我权利和人手破案，可我总觉得自己在孤军奋战，他们看我的眼神满是怀疑。好几次我都想甩手走人，但一转身看到街上赏花灯的，卖花灯的，还有那些稚童，我就狠不下心。所以，一次次绝境，我都死撑。不要觉得我无私，其实我只管我关心的人。而那些平民百姓，就是我的至亲，是我在战场上拼死守护的人。
好不容易柳暗花明的时候，靖安司惨遭屠戮，重伤的徐安被刺杀。线索又断了，千头万绪无从理。老子是真的不想干了，还不如在死牢里来得快活。
你们体会过绝望吗？前路茫茫又无路可退的那种绝望。一死了之，或者趁机逃跑，我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我，还是英雄？
当我发现蚍蜉的头目是萧规，又听闻了他的悲惨遭遇后，我也想过，要不就跟他一起干吧，去他的长安城！有时候，我就是这么的心志不坚。我们都曾沙场浴血，九死一生，换来了什么？双手改不了自己的命运，更改变不了别人的人生，只能是权贵手中的玩偶，生死由不得自己。我又凭什么去守护长安？
终究我还是义无反顾背叛了兄弟，一如我毫不犹豫地出卖我亲手安插的暗线。我不想长安万民死在我们手中，毕竟，那曾是我用命守护的人啊。我放不下的，是曾经的执念。所以，我并不是你们想的那般伟大。
大灯楼倒塌以后，我以为我会死去，获得解脱，可惜天不垂怜，留我奄奄一息，苟延残喘。“勒阙霍多”已被粉碎，万民得安，我觉得我可以功成身退了。却又强打起精神去救被萧规挟持的皇族显贵，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疯了？还是主角光环作祟？
诚然，我恨朝廷，恨那些酒池肉林的官员，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管他们死活。可你想过没有，天子逝，朝廷必将大乱，诸王争帝，难免征战不断，兵荒马乱，受苦的不还是我们这些底层人民？闻染还是不得安宁，我又怎能置之不顾？
又是一番斗智斗勇之后，我终于知晓幕后主谋。与李泌赶去之后，只看到主谋贺东已自尽，李泌说为了朝廷的脸面，不能将事实公之于众，有那个替死鬼封大伦就足够。
我问为什么，他答“这就是长安城的秉性啊”。是啊，我在长安的阴暗角落里生活了九年，怎会不明白长安城的水深。可笑我还以为自己拯救了万民于水火，到头来不过是救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长安城。
这样的我，你还认为是英雄吗？
最后，我离开了长安。人们并不知道那个叫张小敬的独眼龙曾做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存在过。我只是姚汝能书中一个一笔带过的名字而已。
人不知，史不记，我真的不是英雄，市井小民而已。
言尽于此，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再把我当英雄看待。
张小敬
2017.11.29
[无戒365 第31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