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飞机在雷暴中下坠时,安全带勒进我的腰腹,像一条冰凉的铁链。机舱灯忽明忽暗,氧气面罩噼里啪啦砸下来,邻座太太的珍珠项链突然崩裂,莹白光点滚过脚背,像一串被惊散的萤火虫。
广播不断传出,“即将迫降”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的,直到轮胎擦着跑道发出刺耳的尖叫,我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抠进了掌心软肉里..
降落的机场没有廊桥。
我踩着舷梯往下走,铁板在风里摇摇欲坠,空气里浮着潮湿的铁锈味,远处航站楼的灯光昏黄。
有地勤人员推着行李车经过,“我要回家!你知道飞往海城的方向么?”
地勤人员指着远处流动的车灯说:“最后一班大巴。”
可当我走近时才发现,公路两侧竖着八层楼高的电网,铁丝网上缠着带倒刺的钢索,每隔十米就挂着黄底黑字的警告牌:【高压 10000伏】。
一辆红色长途巴士从电网夹缝中驶过,车顶天线擦过铁丝网爆出蓝紫色火花,乘客们却还在低头刷手机,屏幕荧光映着一张张青白的面孔…
后腰突然窜过电流般的颤栗!
我踢掉磨脚的鞋,赤足踏过潮湿的水泥地。起跑的瞬间,晚风突然有了丝绸的质感,就像,就像梦里无数次往天台下一跳!身体总会在坠落前被空气温柔托住。可这次重力却化作冰凉的锁链缠住脚踝,电网顶端的倒刺撕开裙摆,铁锈味的夜风灌进喉咙,我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在飞。
坠落发生在荒草上。
我的膝盖磕在生锈的铁轨上,远处隐约有个人晃过来:“往北飞三百里是化工城。”老人用豁口的瓷碗舀了雨水给我喝,碗底沉着半片安眠药,“上周也有个小姑娘这么飞过去,后来在酸雨云里融得只剩一副头盖骨。”
我又掠过几片松林,树冠间惊起的夜枭与我并肩。下方盘山公路嵌满车灯,每道刹车红光都让我想起飞机迫降时的警示灯。
黎明前最浓的黑暗吞噬了方向。
当我一不小心撞碎某座玻璃花房时,掌心扎进的水晶碎屑竟与童年打碎母亲花瓶的残片一模一样。
飞过一片田野,沼气熏得我栽进芦苇荡,却看见水面倒影:紫色连衣裙被风鼓成蝶翼,发间别着从电网摘下的铁丝,像支染血的珍珠发绳。
再一次迷失方向,我不得不寻问附近的人。
有人用手指蘸着雨水,在青苔上画出歪斜的路线图:“向西越过三座大山,就快到了。”可当我真的看见城市天际线时,酸雨云正从工厂烟囱喷涌而出。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撞进了自家阳台。
洗衣机还在轰隆隆震动,隔壁传来邻居夫妻的吵架声,膝盖上的擦伤火辣辣地疼。我瘫在瓷砖地上数心跳。
手机突然在此时响起,航空公司发来暴雨停飞通知。
“你醒了呀,来,喝点黄芪乌鸡汤。”
瓷勺磕碰碗沿的脆响刺破梦境。母亲的手掌贴在我冷汗涔涔的额头,她睡衣上熟悉的洗衣粉香味,冲淡了我梦里闻到刺鼻气味。
窗外,朝阳把电网照成了晨雾中半融的残雪,而我藏在被子里的脚上,赫然粘着一片闪着露水的芦苇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