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对季节的变化尤为敏感。这种敏感具体表现为对于温度与穿着的精确对比。这不,天气稍热才三两天,妻便在衣柜里翻江倒海,揪出那些蛰伏了一年的夏装,一件又一件地试。
妻边试边愁眉惊呼,哎呀,这人又长胖了,哪天买衣服去。
我这才知道,春天已然过去,季节立夏了。尽管心里多么地不愿意,但时光终究是谁也挽留不住的。望着日趋发福的妻,我心里忍不住怜惜,衣服可以买,但是青春,是买不回来了。
哦,夏天到了,明天立夏呢。换季了,是该添些衣服的。我假装一脸灿烂地笑,有些媚态地回答她。但我的内心,不由一声“落花流水春去也”叹息。这样的感受我肯定不会浮于脸色,不可以让她发觉,以免影响整个夏天生活的情趣。
记得小时候立夏时称体重,那是怕掉肉;现在,是怕长肉。立夏了,我们照例往年般称一下各自的体重,并郑重地记下数字。然后,热烈讨论立夏后生活中应当注意的事项。当然,首提伙食的改善。得从源头上遏制体重的有增无减。这方面我是配合者(我的体重一直稳定)。妻提议,伙食以清淡菜蔬为主,外加一汤,彻底摒弃正二月的大鱼大肉现象。虽心里不太乐意,但仍频频点头以示深表赞同。
插秧寒的日子过去了,忽冷忽热的天气就此告别,气温只能是由着性子“蹭蹭”往上涨了。那些保暖的衣、鞋之类,得来一次彻底地清理。当然这是妻的事。立夏边天亮得早,妻也起得早,“哐啷哐啷”,厨房里的洗衣盆被她整得直叫唤。
我也有事,但我的事简单。把贮藏室里的电风扇拿出来,该是它们得瑟的时候。虽然去年让它们休息时特地罩上了布套,但按照妻的吩咐,还得细心擦拭一遍,扭扭螺丝,旋转旋转风叶,看看有什么异样。夏天这宝贝的作用大呀,是空调替代不了的。一是挪移方便,哪地方需要,拎着它的颈脖便跑;第二,倒不是因为这呼啦啦的自然风有多爽快,而是顾忌空调“嘀”的一声过后,那电表上小红点闪烁的速度比这要快几多倍啊。
立夏了,我还有个爱好。当然这个爱好不是买衣服。夏天我崇尚穿着简单,越凉快越好,前提是衣着要蔽体。圆领衫,大裤衩两套轮流,似乎多年没有换过了。所以妻见我陪她买衣,耐得住性子,又大方(其实我知道妻专挑便宜的夏衣,于是由她爱怎样买就怎样买),心里颇过意不去,也怂恿我买两件,都被我义正言辞拒绝。
只是回来经过小区的超市时,我顺便捎了一件啤酒,妻非但没有反对,还好心地劝我,喝就要喝好点的啊,身体要紧。听了,我的心里忍不住乐滋滋的。不过我挺自觉,中午酒从不沾边,晚餐只此一瓶。妻另外给我加一个菜,主要是韭菜炒鸡蛋。韭菜这玩意儿立夏后菜地里长得像野草,蓬勃极了,生命力特旺盛。刚割过一茬,没过几天又唰唰冒出,碧如翡翠嫩如豆浆。鸡蛋立夏后也多,根本不用去菜市场买,都是七老八十岁的乡亲,自家鸡下的本鸡蛋。也不知道是他们舍不得自已吃还是鸡下的实在太多,隔三岔五,这些乡亲拎着箩轮流送到我的家里。说起钱,真的不贵,一块钱一个,有时他们感到过意不去,还赠送几个。
妻确实心灵手巧,趁着下午店里生意闲一点的空隙,将菜地里的老大蒜连根拔了,剥去一层老皮,剪去根须与老叶,洗净,然后将蒜杆剪成细细的段,连同囫囵蒜子一起腌制在大玻璃瓶里。加醋,白糖,精盐,七八天后准熟,咬一口,脆,酸,辣甜,确实是立夏后开胃的下饭菜。妻又麻利将空地整好,做成垄,从隔壁老爹那里讨来红薯秧栽上,静待天降甘霖。
立夏日长夜短,难得晚餐后与妻逛起了乡村的路。还别说,虽相处二十多年,但这样的场合,彼此偷睨几眼,心里的感觉竟然有点怪怪的。经过一处人家,宛若桂香阵阵飘来,只是这香比桂香还要浓,还要野。原来是墙上的金银花开得正盛,像是悬挂了一帘瀑布。妻喜不自胜摘了几朵鼻间轻嗅。穿过村庄,远远望见立夏的田野一片葱茏,有几块水田像是明镜镶嵌其中。走近,水田透着夕光,倒影幢幢;蛙声如鼓,高低起伏。再细看那些如波涛汹涌的油菜、小麦,已经泛起了黄意。看来,第一批庄稼离成熟不远了。
想到“成熟”两字,我不由地牵住妻的手。妻的手微颤了一下。我假装抬头,正看见几只蝙蝠,在暗青的天空翻来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