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在大道两侧的广阔平原上茂盛的生长着,盛夏的风裹挟着清新而又富有生命力的芬芳。阿兹和茉莉一步又一步地走着,脚下的碎石时刻提醒着鞋子的破烂。他们不时停下脚步,和路上的其他行人一样站到路旁,躲避飞驰而过的马车。车夫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高高地扬起皮鞭,伴随着马儿的负痛的嘶鸣声奔驰向前,在隆隆声中掀起一阵尘土。
沿着大道放眼望去,石堂城巍然屹立在尽头,天际的风吹动着慵懒的白云,它的脸上变换着阴晴的色彩。它是一个古老而孤独的卫士,静静地伫立站在平原上,守护着身后连绵起伏,仿佛和它一样历遍沧桑的群山。
阿兹感觉自己的心跳的愈发地快了,他越接近石堂城,就越发地恐慌。 “这么多年了,石堂城变化大吗?”他的心里泛起了复杂的情绪。 “我真的应该回来吗?”没有人回答他的这些问题,只有碎石间的细草在微风中轻轻俯首。
他不清楚自己有何脸面再回来见老城主,他也不知道他该如何去面对坟冢上镌刻的着曾经那么熟悉的姓名。但他依然还是做出了抉择,在这么多年后,他终究是选择了面对自己难言的愧疚和过去的伤痛。 “可能这就是宿命吧。”
茉莉一直走在阿兹身旁,不时直接用赤裸的手臂擦去自己额头上流下的汗水。一路上,茉莉从来没有跟阿兹抱怨过辛苦,甚至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休息。
这孩子远超同龄人的坚强让阿兹感到惊讶,同时也让他感到怜悯。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让茉莉陪着他这么受苦了,茉莉理应过上更好的生活。
马蹄声渐渐远了,旷野又涌来了它原始而莫名的孤寂,紧紧地包围着阿兹和茉莉,也将路上每一个沉默的旅行者紧紧地缠绕。
他们开始怀念那让人心烦意乱的轰隆声了。
石堂城中,特蕾丝汀静静地伫立在老城主康斯坦的画像前,她背负着双手,仰望着画中的老城主。康斯坦微笑着,那个笑容如他生前一般,总是自信而又让人感到心安。
她不断地回想起去年那个冬日的午后,伴随着摇晃的铃铛声,远方的商队运来了他们今年最后一批的货物。曲折的大河缓缓地被封冻,闪烁着寒冷的光,它终于停下了它曾经里澎湃却又沉重的呼吸,在暖阳下安详地进入了梦乡。她站在石堂大厅后的高塔之上,一直陪伴在康斯坦的身旁。老城主总是躺在那把陈旧不堪的木椅上,俯视着他为之付出毕生心血的城市,安然地享受着他生命最后的时光。
“特蕾丝汀,你在哪里?”康斯坦突然呼唤到她。 “我就在你的身旁。”她轻轻回应到。
康斯坦偏过头来,冲着她笑了。
她知道在那一瞬间有很多她从未有过的情绪出现了,但她现在只记得那种面对岁月沧桑的无力与脆弱。康斯坦老了,那个在开恩城耐心问她为什么想要加入古恩军团的人苍老了,那个悉心栽培她,教他谋略和胆识的人累了。伴随他一生的杀伐之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是饱经沧桑后的平静。
“阿兹会再回来的。”老城主继续笑着。
“可是...”特蕾丝汀不曾想到老城主会再次提起阿兹。
“他还活着,我相信他。”老城主摆了摆手,打断了她。 “我了解他,就像我了解你一样。他心中责任感和使命感会驱使他回来的,虽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过去。”老城主继续说道。
“可是他已经死了十二年了。”特蕾丝汀不理解为什么康斯坦要用她最敬重的朋友,也是他自己的得意门生开如此玩笑。
康斯坦大笑了起来,笑声在特蕾丝汀耳中变得刺耳,“那具烧焦的尸体不是他,虽然那上面有他从来不离身的血精石,那是他把你们都骗了啊。咳咳...咳咳...”老城主笑得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因此停下,而是仍然继续说着,“那是他觉得愧对自己死去的战友,他把第七军的全军覆没都算在了自己的头上”。
特蕾丝汀对康斯坦的说法感到十分的震惊,她激动地反问到:“要是他果真活着,那为什么这十二年来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因为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逃避,逃避着那些血与火的梦魇。”康斯坦说道,他继续保持着微笑。“但他会明白这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他终究会选择回到石堂城,面对他曾经无法面对的残酷现实。”
“指挥官,这些都只是你的臆想,无法面对现实的恐怕是你自己吧。”特蕾丝汀不敢相信老城主竟然会说出这么神神叨叨的一番话来。这是她以前从来都无法想过会发生的。
“我说过,我了解他,我也十分了解你。”康斯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特蕾丝汀:“你一直都在追求着力量,以及一切能给你带来强大力量的事物,从我在开恩城第一眼看到你这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康斯坦的目光越来越锐利,“我可以说你的今天完全都是由你自己对力量的追求造就的,但是这些渴望迟早会彻底的摧毁掉你,如果你再一直这样下去的话。”
特蕾丝汀沉默了,她不知道康斯坦是如何一眼看穿她一直深埋心底的渴求的。她觉得自己掩藏的很好,可是她的内心对康斯坦来说却就像一本随时可以阅读的书一样,根本谈不上有什么秘密可言。
康斯坦也不再言语,他转过头去,望向了无尽的远方。矫健的鹰隼在高空之中振翅滑翔,渐渐地融入在了灰蓝色的天际线中。特蕾丝汀茫然若失地看着慵懒的太阳,当它的余晖再也遮不住皎洁的月时,她再次听见康斯坦苍老的声音:“治理好石堂城,不要愧对军团的历任指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