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村里的健身器材上荡秋千,一阵冷风吹来,我不觉紧了紧衣服,抬起头一看,泡桐树宽大而枯萎的叶子落了下来,噗簌簌的,好像一块玻璃禁不住寒冷而裂开的声音。这会儿天还没黑,村里人吃过晚饭都喜欢到健身器材这儿唠唠嗑,不一会儿,这片不大的地方就站了十几个人。
我靠在健身器材上,静静凝神听大家说话,还没听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就看到一群孩子追逐尖叫着跑过来,孩子们发出的稚嫩而刺耳的声音使大家的谈话不得不停下来,但孩子们正自顾自玩得高兴,他们什么也不在意。匆忙的脚步声由远方传来,越来越近了,原来是孩子们的看护人,他们一脸的焦急和无奈,找到孩子后就拽住他们小小的胳膊,嘴里呵斥道:“别给这玩,走,跟我去别处。”玩得正开心的孩子们哪里肯,一阵挣扎就从大人怀里跑出来,两个男孩还示威似的在场地中央撒尿,边尿边嚣张的笑着,好像在嘲笑抓不住他们的家长。我正在心里感慨男孩们的调皮,突然吃惊的发现,一个小女孩竟然也在旁边站着撒尿,我知道,她叫圆圆。她的奶奶看见也吃了一惊,急忙喝止她,她依然站着不动,奶奶看到大家都在看圆圆,脸色更阴沉了,一把抓住圆圆的胳膊,几乎是咆哮着说:“你给我蹲下去尿,听见没有?”圆圆显然被吓到了,大哭着瘫到地上说:“我不,他们都是站着尿的,我也要”,奶奶用柔和的带着点心疼的语气说:“他们是男孩子,男孩子可以站着撒尿,你是女孩子,撒尿要蹲下。”圆圆挂着泪痕的脸有些迷惘,停了几秒,撇者小嘴委屈地问到:“男孩跟女孩有什么差别吗?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就不可以?”周围的人都静默了,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奶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用坚定的语气说:“反正女孩子不能站着撒尿,你以后可要记住了,千万不能这样干。”圆圆淡淡地“噢”了一声,任由奶奶拉着她回家去了。
经过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大家很快开始活跃起来,兴奋地谈论着最近村里有啥新鲜事,可是我一点都没听进去,我的脑海中一直停留着刚才的场景,感到有些心酸,眼泪不知不觉盈满眼眶。一句很吵的话把我从神游状态中拉了回来,我猛然清醒,悄悄用手抹了抹眼泪,我知道,我是在为圆圆掉眼泪,她出生不到一年,妈妈就死了,是自杀。依稀记得她的妈妈叫丁娜,长得瘦瘦高高的,皮肤白皙,很少笑。还记得当时听到丁娜自杀的消息,我觉得简直不可思议。那个时候丁娜嫁给我们村永华才两年,小两口日子过得还不错,经常看到两人一起去镇上买菜,买衣服,有时也会看到两人一起去小卖部玩麻将。在所有人眼中,他们都是幸福的一队。然而就在大家羡慕他们幸福的时候,丁娜自杀了,她是自己喝农药死的。听村里人说,那天永华要她一起去镇上买东西,她说:“我不想活了,咱俩一起死吧。”永华不以为意,认为她在说疯话,就对她说:“那我去镇上了,你好好在家呆着,看着女儿。”丁娜说:“别管我,你去吧”。然后永华就骑着摩托车走了。当他回家的时候,他看到丁娜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嘴角残留着白沫,在她的旁边放着一瓶已经空了的农药。永华大惊失色,赶忙把丁娜送到医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从那之后,永华去外地打工,几年都没有回来,更没有再结婚。也是,谁敢嫁给一个让老婆自杀的男人呢?永华跟丁娜的爱情结晶-圆圆似乎一夜之间成了孤儿,一直由奶奶照看着,原本幸福的家庭成了村里人都不愿提及的悲剧。
没有人知道丁娜为什么要选择自杀,我只知道她自私的“别管我”成了圆圆的魔障,除了奶奶,真的没有人愿意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