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鸠

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家护窗上宿夜的?我记不大清楚。应该比半年多,是一年?还是两年?或者更久远?

它是一只斑鸠,灰褐色,体型比鸽子要小一圈。雌雄一旦结为夫妻,终身不离不弃。可我窗外的这只鸟是只孤子!它就一个人,无论早出晚归它都独来独往。哦,我想起来了:那是在半年前,下午四点钟我下楼到小房去骑电动车,要到三泉湾去游泳。我刚一下楼,就发现一辆汽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那车走后,我发现路上躺着一只受伤的鸟儿,它扇动着翅膀,可怎么也飞不起来,我蹲下身,发现是只斑鸠,它在眨动着眼睛,那是一种祈求的目光,它在渴望我能帮助它。我轻轻地从地上捡起了它。它的浑身沾满了土,它的脖子耷拉着,我用手扶,也没能扶起——它的脖颈断了!我看了看这可怜的鸟儿,心想:没救了!我轻轻把它放置到小房门前的那颗槐树下的草丛中,不要让阳光爆嗮它!

当我游泳回来,再看它,发现,它已经死了!我也没去掩埋它,就让它静静躺在树荫下。一直等到秋后,杨树叶落了,柳树叶落了,所有的树叶都落得光光的,大地上铺满了残枝败叶;那喂羊的来扫树叶,剩一些树叶没人要了,那打扫卫生的才来用大车将其拉走。我小房前那低矮的洋槐树下,那只暴尸斑鸠只剩了一把羽毛和一堆白骨,被那打扫卫生的一股脑儿地扫进了卡车车厢里……

那,那,那大概就是它的丈夫?或者妻子?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很不好受,仿佛那场车祸与我有关。内疚和自责时常扰动着我,使得我面对我窗外这只孤鸟有无限感慨。那天晚上我发现它没能回来,心想为什么呢?在我脱去衣服准备睡觉时,我还是不放心,因为外边下了雪,它又能去哪里呢?我又披了棉袄到阴面阳台去看它,发现它正卧在我那塑料筐上。这下我就放心了……

你说下了雪,那鸟儿出去找东西吃也不容易,我想:我是不是喂给它一些小米呢?可心里又一想:要是这样天天喂它,它岂不退化了?——那就不是在爱它,而是在害它!再说啦,雪也不是很大;也不厚,完全可以找到吃的。

在过去我养过鸽子,那时候我在库房上班。鸽子有一部分是野鸽子,还有几只是我从市场买来的。冬天我把鸽子养在库房里,有暖气,很温暖的家。心想鸽子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会很幸福,其实不然,屋里太热,那鸽子受不了,有好多生病,拉肚子,没多久就死了十多个……

起初,养鸽子是为了自己吃。我把鸽子的脖子用指头卡住,用力那么一摔,它的脑袋就掉落下来——杀鸽子就是这样杀的。后来鸽子生病大量死亡,所剩不多时,我开仓放生,不再养它们了,让它们各自逃生去了……

想想杀鸽子有点残忍,后来就不再杀生。过去插队,到了晚上就去别人房屋后边的屋檐下掏鸽子,抓来拿回炖肉吃。那时成天见不到半点荤腥,别说野鸽子,就是给我们插队做饭的老人她养的鸡,我也偷来吃。今年去新疆旅游,吃那“鸽子汤”,是用小陶瓷罐装一只鸽子,没有头、腿,每人一罐,我吃去寡汤淡水也没什么好吃的。

前些年,那人养了许多鸡,隔天就杀只鸡给家人吃。后来他说他的手软得杀不了鸡,就带到那专业屠宰场花钱雇人杀。我还有点不相信,当我自己杀了许多鸽子以后,我相信了……那手真得软,下不了手……

村里人带给我一只兔子,让我自己杀了吃,我吃不了它,过些天又送了回去。

当那鸽子放飞以后,我就不再杀生,就连活鱼也不杀。

那以后,我看到手拿弹弓打鸟的人,就有一种厌恶感。

那打鸟的人对我说,当一只斑鸠被打死以后,剩下的那一只,就孤单到死。在三泉湾、在神头人工湖,我时常看到在冰面上一只灰鹤孤单地觅食。它长着两条长长的腿,伸着“S”形细长的脖子,慢慢地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走路……寒风凄雨形单影只,年复一年,默默地寂寞到死,想想看实在让人可怜……

早上天刚亮,我起床做饭吃,看那窗外的斑鸠也正在梳理自己的毛发,准备要起飞。它啄啄胸前的细毛,再用喙去啄翅膀下边的绒毛;还有那翅膀上粗壮的羽毛,也都要一根一根地梳理;它又把身子蓬松起来,抖动一下,它先是飞到铁栏杆上,然后飞向我对面的那幢楼。那四楼半开着窗户,一群麻雀在那儿叽叽喳喳欢快地飞上飞下,我那斑鸠也飞到那窗台上,不知那里能有什么好吃的;那户人家许久屋子空着。我不知那鸟儿能不能进到那屋里,看样子应该有纱窗吧?

每天早上那一群麻雀都在那里玩耍嬉戏。那是朝阳的一个地方,又没有风。三楼是铁护窗,从铁护窗到四楼那半开着的窗户,它们就这样来回地飞,飞上飞下,你追我逐,欢呼跳跃,没个完了。我那斑鸠不能这样和它们玩耍,它独自飞走了,飞到一个更远更远的地方,我再没能看到它。它是到大地里找寻吃的?还是要到那垃圾堆里刨拾饭粒?它要走多远?需要走很远很远的地方吗?像那一整天在冰面上的鸿雁,到了黄昏时分就要飞向十多里以外的树林子里过夜那样,它——我那斑鸠——也要飞上十多里吗?

万一,我那斑鸠那一天回不来了,我就怀疑,是那个手拿弹弓的人,用钢珠把它打了下来;或者是被捕鸟人——它撞到那网上,手脚被缠住……;亦或是吃了发霉的食物,翻身倒地,猝死它乡!像我养的那鸽子,张老汉从垃圾桶里捡了半袋莜麦拿来给我鸽子吃……你说,我怎么那么糊涂呢,发了霉的食物,我们人都不吃,难道可以喂给其它动物吗?——那不是在虐待它们吗?!悔不该啊,它们吃过后难受,也不能对谁说,过后一个个倒地死亡!我知道是吃了有毒的食物。春天里,农民种地,是要把那种子先用农药浸泡过——这样的种子,一旦鸟儿吃了,就会一命归西。我见到过,在那大田的乡间小道上,无论是麻雀还是比较凶悍的喜鹊,一旦误食,就会暴死乡野……

我有这许多灰色的想,一夜过去,窗外的世界又是白茫茫的一片银色世界,我那斑鸠准时在早七点半的时候,抖动一下翅膀出外觅食了……9:34 2024/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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