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在风老师处购得写意画一幅,画上是一老翁骑驴正踏雨而去,老翁腰间悬一鹅黄色葫芦,背影落拓萧索,葫芦里该是装了酒了。题画诗是《剑门道中遇微雨》: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销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驴背上的便是陆放翁无疑了。南宋孝宗乾道八年冬,陆游因战况局势被贬蜀川,他由南郑入蜀,途经剑门关,因报国无门满腔抱负化为此诗。
这种意境疏宕萧散的画,耐看,耐人玩味。风老说此画从小稿到成品历了六稿,最后一稿改的是驴的嘴唇,驴嘴唇是白的,写意跟写文章一样也要体物精微。令人好生钦佩!仔细想驴嘴边确实是一圈白,天生挂一副白口罩。驴额宽,耳长,眼神似笑非笑,相当憨厚可爱。我们那里驴少,都是养来担水拉磨的。而牛多,乡下的土牛,太老实了,在田埂上狭路相逢,它会甩着牛尾巴给你让路。驴就不这样,生气了你拿鞭子抽它也不让,眯着眼略带笑意,让你气到笑。你得给它让路,驴太犟了!
所以要它随心供你驱策可不大容易,骑驴的人多出智慧,靠脑子吃饭,像阿凡提出场永远都是一只驴驮着,悠哉晃悠到土财主家里。钱钟书说驴是诗人特有的坐骑是有道理的。驴适合文人骑着闲逛,武将就不行了,且不说身子板小毛驴受不受的了,骑驴太慢了,还没一顿饭的功夫,追兵早杀上门来了。而且一员威风凛凛的将军胯在小毛驴身上,画风也不大对。
风老说画今天寄出来了。我迫不及待去翻黄历,没有找到“宜挂画”之类字眼,那就择个好天气上墙,反正到我家就是一种缘了,对吧!现在卖文化艺术品的常说“结缘”,像我表弟卖砗磲我堂哥卖红木,卖出去了就叫“结缘”。这“缘”到底是怎么个结法才算结呢?
几年前我跟小杨一道去买一幅画,后来感觉不对就没定下来。他跟人谈好要买“天道酬勤”四字书法,我跟他一起去古玩街现场看人写。这写书法的姓贴,我们这里贴姓很少,据他本人说是贴木儿不知道几十代玄孙。贴总带我们参观了古玩室和书房,先介绍他的丰功伟绩,大部分是与贵胄的交集,比如给人写“厚德载物”、“不忘初心”、“无欲则刚”等字样。他指着墙上一张合影说:“看看!这是我跟XX首长在展馆合的影,两千零八年他亲自来为我书法展揭幕。”然后很自然的接着说前面的话题。我看了下照片里的跟眼前的判若两人,五官相当清楚,而且也没有戴手串和梳背头。
这时书房早有人摆好笔墨纸砚,把大家叫过来现场观摩。贴总把唐装的大袖口挽起来提笔俯案,写完环顾一下四周朗声说到:“嘿嘿!我这儿可是有省城的有力人士在关照,下回我给兄弟几个引荐引荐,看看有什么项目可以做。”然后回头问几个都在做什么工程?他转身打了响指,后边游走出一个貌美肤白的素雅女子,捧着一个寿山石大印上来。我悄悄问要买字画的朋友,值不值这个数?他说值不值还不好说,就看能不能拿项目来做。我后来感觉不对胃口,就没买了。回来路上,我就跟朋友说:“这种套路很简单,给领导、明星写个字还能当回事?哪里能收钱,但要合影留个念,以后他就把这照片放大挂墙上,也不需要找财位,显眼就行了,比什么都招财!许多开餐厅的也都这么干。你说有没有道理?”他连忙点头说:“也对哦!我到过好几家餐馆都是这么干的,还有体育明星,上次我就看过林丹照片。”也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揽到什么生意做,“天道酬勤”四个字倒是一直在他办公室挂着。
民间有许多艺术作品常常冠以这样的头衔流转,也不得不说是时代特色。我个人觉得倒不如自个儿晾在一旁无人问津来的好。艺术品是好的,某也是好的,但掺杂在一起反而不好了。
想起几年前在风老的微博上面看到一张画,画上有枯松、冷月,一老叟在月下把双手团在袖子里,天上有淡蓝色的薄云,画里天气很冷。我就喜欢这种孤清的写意画。以为是风老的画作,就他问网上可否买到您的画?答曰只有本人处有售,而且画的很荒寒,请谨慎购买。我几乎拍案而起,这年头还有人跟顾客说买自己的画要谨慎?有没有生意头脑啊?风老这样一副姜太公钓鱼的姿态,明摆着告诉你,我这肉身垂饵拔地三尺,口感粗糙,自然是等愿者上钩的。看看,这人跟人就是有差距呀!
有的写字画画的不跟达官显贵沾点亲带点故,不沽点名钓点誉好像就写不下去画不下去似的,世态如此,也怪不得人。想起来有一年,有个著名孙子到成都,人家当他东宫一样伺候,临走的时候忽然才兴大发,大喝一声笔墨伺候,但见他一手挖鼻孔一手蘸笔挥毫,须臾便写下几个大字:成都是个好地方,以后我每年都会来,一定要建设好成都。成都确实是好地方,连隔壁乌狗都会唱: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呜喔呜喔!这样一堆大字若是拿来拍卖,卖不卖座?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