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月亮一天比一天圆,那顶小而温暖的帐篷沿着长长的江畔慢慢向东方移去,那架势仿佛要睡遍整条江水。
尽管嘴上倔强着说不回去,温泠还是赶在中秋前驱车回了年宅。远远地跟着散步的老人走了很远,又远远地拜访了她的伙伴,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继续她那暂时看不到终点的旅程。
其实离开也好,知情者不必费心隐瞒,温泠也不必假装成若无其事。明知他们无可奉告,或许出于好意,但对温泠来说,了解自己永远比了解别人更重要,她的安全感永远都是源自她本身,她要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底线。
怀疑自己年龄的人该有多可笑?而真的这样怀疑着,又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真真假假,大概只有上帝才知道。
温泠在江大的校园里,悄咪咪蹭了一节乐理课,发现听得懂;又悄咪咪蹭了一节美术课,也听得懂。最后不死心去蹭了一节经济学,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学术名词自觉在脑子里转换成定义,她真的迷茫了。
天不知不觉就黑了,胃里空荡荡。温泠寻了一家小餐馆,坐在角落里,慢条斯理地剔着鱼刺,轻抿一小口温酒,把侧耳偷听来的学生谈资当作下酒的小菜。
这样一个角落里的人,姿态肆意洒脱,静静悄悄却依旧引得来往学生投来好奇又探究的目光。而温泠仿佛浑然不知,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她的兴趣和知识储备比在校学生要更广泛一些,但她的外表却和大学生相符。难道她其实已经三十岁左右,只是保养的比较好而已?
温泠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脑洞惊到了,她像大部分女人那样,没办法接受走在奔四路上的年龄。
“二十多吧……十几?”温泠内心疯狂的纠结着,“二十几吧……就当自己二十几吧……”她自我安慰道。
夜晚的霓虹灯特别绚烂,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穿着时髦的着装流连在一家家装潢精致的小商店里。
“真好。”这种自在的大学生活不是温泠记忆中所熟悉的,但她却发自内心地向往着这种生活。
温泠低头踢着石子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索着今晚要不要继续睡帐篷。
她讨厌虫子。
突然拐角处隐隐传来拳打脚踢的声响,温泠皱着眉扭头去看,怎料里边传来一句恶狠狠的话。
“看什么看!赶紧滚!”原来是有人站在道口拐角的阴影处放哨。
温泠打量了那人一眼,说了两句话。
“你们是这边的学生吧。”
“我是警察。”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带皮套的小本本儿准备递过去。谁知那学生一听这话,再看温泠那掏警官证的动作,早已吓破了胆,二话不说转身跑回弯道里,嘴里急切地嚷嚷着:
“警察来了!快跑!”随着一阵慌乱错杂的脚步声远去,温泠把驾驶证放回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往弯道里走去。
一个黑黑的影子蜷缩在地上喘着粗气,看不清模样。
“还站得起来么?”温泠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完全没有要去扶一把的意思。
黑影蜷缩了一阵,慢慢蠕动着爬了起来,又晃晃悠悠倒向墙面,背着靠墙一屁股坐在地上。
温泠见状无奈叹了口气。
“我给你叫救护车。”
话音刚落,原本安静坐着的人开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别,我没钱。”声音虚弱如蚊子。
......
温泠认命地从药店最底层的架子里拿出纱布和绷带,又仔细询问了导购员有关消毒的细节,这才折回了刚才的弯道。
刚一蹲下准备给他伤口消毒,温泠就皱起了眉头,也忽略了眼前人从呆滞到欣喜的神情转变。
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伤口。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这里太暗了,不方便处理伤口。”温泠起身往马路上走,她的大白就在附近,“你自己往路边慢慢走,我去开车。”
顾秋看着那道身影逆着光远去,颤颤悠悠扶着墙壁站起来,一小步一小步蹭到路边,周围空气突然喧闹起来。
温泠还在纠结是住帐篷还是酒店,抬眼便看到她的大白静静地停在那里,闪烁的感应灯在向她热烈欢呼。
待她开着大白停到弯道口,顾秋忍着浑身的疼痛,呲牙咧嘴地爬上后座。
温泠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上车的人,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是你啊!”
“对啊,是我啊。”顾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