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远山渐如墨,矗于周遭,如将小城轻拥怀抱,生怕外界惊扰了去。依稀人家灯火,比不得山外霓虹明亮,默默渐暗去这一城屋宇繁华、渐暗去这街巷真实面容、渐隐去白日嘈杂声息、这城在迷蒙中,昏昏欲睡。
小城太小,小到出门几百米,就到穿城而过的定江河堤,定江河宽度,比小城主街道宽两倍,这恰也突显来它在这小城的地位。两岸扬柳依依,水草青青,这自然野性的风景,惹来本也不算多的小城居民,于清晨、傍晚,齐齐漫步于河堤蜿蜒的木栈道上,或绕上几座横跨的索桥,沿河岸走上一圈。我一直认为这不是锻炼,只是怡情于这温柔的河风、自然的静谧、流水的清韵,这所有一切,都是山城特别的恩赐。
晚上十点,家中实在装不下这突来一腔烦乱,突然想念起那河、那水、那风,或能放空些郁闷。这个点,怕是不再有人走动了,只能扯上儿子陪伴,小子虽不情愿,倒也迁就。
河堤上昏暗的路灯,照着雨后一切,栈道上、栏杆上、叶尖儿上,湿淋淋,处处透着秋雨后的冰凉。在两岸微弱光照下,一河粼粼波光,我深深呼吸着这清新空气,再重重呼出心中污浊。但似乎这巨大的空间,仍旧接纳不来我的情绪,默默行走中,我竟忘了和儿子说说话,谈谈心,终于发现,近日我变成了懒惰的母亲。
这浪漫栈道没走出个滋味来,就到尽头,凉风,开始从脖子灌进前胸后背,让人不禁一阵寒颤,这真实的冷意,倒把人从混沌中重重唤醒过来,如再不醒过来,就也管不住这没主见的脚,或许就昏幽幽踏上那索桥,在这深夜,继续于对岸,只如游荡的鬼魂。
了无情趣,转到主街上往回走。从远川吹来的风,在这深夜寂寞的绕着圈,为街道添上该有的萧杀气氛,丝丝凉,扰在人面,也微微舞动街头桂树,扰来人面继续冷漠的同时,桂花恰也敏感中落下一地黄艳艳的细碎,粘上鞋底,或被雨水冲在下水道边,成堆。这花总也没个好归处,都说愿落地成泥,怕也难如心意,等明早清洁工来,连同所有人们的遗弃废物,一起填埋进某处深坑中去,那绝不是个好去处。
街市上冷冷清清,大多数经营也都已打烊落门,见卖夜宵处,还聚集着人头晃动,偶尔听见几声笑,或大声调侃;那片光,藏在锅灶蒸汽中,飘飘渺渺,于周遭的黑,成一幅迷幻的人间夜景图。
这一路看着走着,银行廊檐下,一身影蜷缩,有点时尚的黑色衣裤,还算整洁,乱乱长长的头发,看似是一个流浪青年,他瑟瑟发抖,深埋着头颅,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还是没有家?还是已经忘了家?我不禁踌躇脚步,竟起一丝同情。
远处杂货铺尚拉一半卷帘门,我拉了儿子过去,买了水,面包,火腿肠和牛奶。来到他近处,我远远站着,看儿子轻轻把东西放在他身边地上,这孩子感觉到了动静,转头看了看袋子,就迫不及待撕开面包往嘴里塞,看样子是真饿了,吃完面包,开始喝水,他始终没有抬起头看我们一眼。我拉过儿子的手,不敢回头的走,压下多来的心痛,夜色的黑,似更加浓厚,它或许也想掩盖去这多不安的存在,让所有的人都再看不见。
儿子神色凝重,欲言又止,我轻声问他:“你对他提供帮助时,你感觉到快乐吗?”“快乐,可是,我们还可以做更多。”
“不,做不了什么,能帮助他的,只有他自己。”儿子似懂非懂,我又何曾懂?不禁莞尔。
站在窗前,在明亮的灯下,看着窗外,再分不清远山近处,夜色如墨,再不见几家灯火,小城已入睡。一轮残月,从云隙中悄然探出,若隐若现,总算又分开来黑沉沉中,这一方天地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