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那种我连她用什么洗发水都想了解的女生啊……”曾经日记里的故事,回想起来仍然可以不厌其烦地温习,几丝心碎,远远想念,竟像是追忆当年的暗恋对象。是啊,我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我和她的故事,准确说来,是我想起她时的内心活动。
我们小学、初中都是同班同学,高中在同一所学校,大学选择同样的专业,我们都爱文艺风。
如此多的契机与当事人擦肩而过,如此漫长的成长过程,我们终究没能成为朋友,心酸之余充满无奈。可相较下面的事情,以上根本不算什么。我很长时间都沉浸在这件怪事当中:一路以来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她最亲的朋友。长期处于这样的三角友谊,我们还是尴尬地以符号的形式存在于对方的聊天软件中。虽是互相略有羡慕,但谁也没有主动。
自相识以来,我俩一起做过的事情,就是偶尔结伴上厕所,再无其他,这个一只手就可以数得清的偶尔还停留在我的初一上。
残存脑海的她的碎照片不多,但每一幅都是我不愿丢弃的。小学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人在戏耍发呆,女孩子或站或蹲,围住一棵梧桐树聊八卦。我四处溜达,无意间发现了她,学校唯一一处雕塑的后面。众声喧哗中,她一个人坐在石沿上,手捧一本书,阳光噼里啪啦地落在她的脸上,夹杂叶子的阴影,睫毛长长的,五官很淡,白皙的脸上被晒起些许红晕,前额的碎发柔柔地舒展在微风里。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问她看什么书,具体的名字现在也忘记了。蜻蜓点水式的几句后,我便离开。她依旧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保持原来的姿势。
六年级,学校有一次小记者选拔,于她,相当顺利。我等在门外接受审核,最终,我还是落选了。她的才华在那时已初露端倪。
后来,和语文老师闲聊,她的一句话温柔地陷入我的心房,铮铮作响,夹杂前所未有的醋意。“她就像是从琼瑶小说里面走出来的女子。”从来没有读过琼瑶的小说,我略有了解的只有一部衍生出来的电视剧《情深深雨蒙蒙》。优雅的旗袍、一尘不染的肌肤、敢爱敢恨的个性……如此精致得当的比喻,很久之后我才咂出内在的各种滋味,那时才明白“女儿”二字怎么写。
她始终走在我们这群懵懂同类的前面,寂寞的文艺片、前沿的杂志、别致的饰品。当时初中班里也有不少刚刚学着化妆的女生,艳倒是艳,技巧掌握不错,但那都是一些俗不可耐的美丽,没有她那种风韵。即便是很廉价的T恤和牛仔裤,到了她身上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她的语言决绝、冷艳、刻薄、霸气,她的文字飘逸、随性、如不羁的野马,神似启功体。她的眼神温婉、清澈、又忧伤。她的躯壳中藏着一位作家。
我曾经借过她的一本《安妮日记》,每片书页都散发着很好闻的味道,书柜的香。很多次翻阅她的摘抄本,写她抄下来的句子。我曾惋惜她因恋爱而下滑的成绩,因为感情上的事,她哭起来什么也不顾及,眼睛像兔子般红,班主任让我们远离她。
想起她,是不自觉的事情,尤其当我触碰文学,玩弄文字。会想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牵扯无数人与过往,涉及种种复杂的情绪。应当像她一样写作,像她那样做女儿。
都是命运的馈赠,能认识启发我情思,指引我方向的姑娘。无形之间的学习与影响,或许是当事人都不知晓的事。时过境迁,我身上总多多少少带有她的某些习惯,并因此而成为更好的人,比原来更加优秀的人。对于她来说,这种混不自知的给予亦是随处开花,沾染她的气息。
这一切,应当不遗余力地去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