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中风以后，身体越发衰弱了。每次去看望她。父亲都对我喋喋不休。抱怨让他照顾病人太累了。这样下去，母亲没死，他就要死在前面了。父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愧疚之色。相反显得理直气壮。好像卧在病榻之人，不是与他患难一生的妻子。这个女人为了他，为了儿女，为了这个家，付出多少辛苦劳作，流了多少眼泪，整个心都操碎了。现在她病倒了，需要他来照顾一下，却落得他满腹牢骚，怨恨冲天。每次舅舅和大姨二姨来探望母亲，买了很多昂贵的营养品，或者悄悄塞给母亲的一些钱。等到他们走后，父亲就把营养品和钱从母亲那里毫不犹豫抢过来，占为己有。并洋洋得意的对我说，你妈快死了，吃也白吃，那些钱正好让他打牌翻本。
大哥和二哥很少过来。他们总是忙，仿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都在忙。比国家主席都忙。只有我知道，即使不忙他们也不会过来。反正母亲快死了，来不来有何区别呢。尤其是二哥，嗜赌如命。大赌虽不多。但自牌麻将牌九炸金花斗地主，样样精通。通宵达旦的战斗在麻将桌上，乐此不疲。如果有一天他死在上面，我丝毫也不觉得奇怪。
我在做工之余，常买一些肉馅的包子送给母亲吃。母亲这一生对吃从不挑剔，最爱吃的东西就是肉包子。父亲从牢房出来，打牌输多赢少，都是母亲在外面捡破烂帮父亲还钱。有时候剩一点钱，就上街买包子。母亲只要有包子吃，脸上笑咪咪的，从不抱怨什么。
每次我坐在母亲身边，她对我就显得格外依恋。总是要让我多陪她一下。其实我对母亲的依恋也是一样的。我喜欢帮母亲按摩。按摩头，双肩，四肢。听见母亲叹息而满足的声音。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温暖。母亲越来越老了，但我对母亲的爱却与日俱增。我常常想，母亲能够永远不死就好了，永远陪在我们身边，让我可以每天叫妈妈。即使母亲现在缠绵病榻，只要看见她，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和安全感。母亲是儿女的根。只要根在家就在。
最后一次去见母亲，母亲比平时显得更健康一些，也能够吃一些东西了。我心里很高兴。那一天父亲又早早的出去打牌了。我陪在母亲身边，母亲忽然对我说:“庆儿，你每天中午能过来一趟吗？”我说每天过来估计不行，因为要干活来不了。母亲便不言语了。我再三追问她有什么事，表示我能够做到一定去做。母亲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说:“我要你每天给我送一碗粥过来。不多，只要一碗。我每天只要吃一碗粥，就行了。”我说，“这个父亲应该办得到，我回头和他说一下吧！”母亲连连摇头，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千万莫要对老头子说，你如果说了，娘就死得更快了。”
我对母亲的话并没有很放在心里。认为父亲再不好，不至于一碗粥都不做给母亲吃。我当时想，只要我多抽时间过去看看母亲。母亲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了。
一个星期后，我在街上干活。有熟人跑到我跟前，大声对我说:“你还干什么活，你老娘都过了，还不回家哭你娘去……没良心的东西！”
赶回老屋，母亲躺在门板上，永远的去了。我再也没有母亲了。再也不能给她老人家送一碗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