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傍晚,天际线处四下翻涌的云层类似吸足染料的巨大棉絮。玫瑰色晚霞渐变而出,像用剪子划开了舞女的一方群袂,雅致又妖冶。上帝是个深谙美学之道的大艺术家,随手一布,便将这天光霞色作为入夜前的最后礼物。 屋外聒噪的蝉鸣扰人清梦,尽管已被玻璃削去一层,但在相对安静的屋内,这点儿声响就格外让人在意,沉睡了一整个午后的她也开始慢慢转醒。
屋内里正循环着一首低沉的钢琴曲,醇厚的钢琴声就在耳边回荡着。 灰沉的天色似乎随着那穿透云层的阳光稍微亮了些,就那么一束,金光璀璨,从玻璃窗里穿过,从一个点慢慢上移,最后戛然而止,又隐没在云层之中。
慵懒的躺在床上没动,有些记忆慢慢浮现在心头,任时间在回忆的缝隙里溜走,院子里树影斑驳。
周末回了老家,在路边下了车,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看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已经慢慢褪去了儿时的颜色,以前是一水儿的红墙白瓦,现在这些红墙也在岁月的侵蚀里慢慢的剥落,斑驳的墙壁,彰显着岁月悠长。村子里那条跟自己年龄相近的水泥路粗糙却让人萌生亲切。路上遇到的人好多都已经不熟悉,这么多年,来来往往,搬来了好多陌生邻居。当年流着鼻涕拖着小拖鞋一起在村子里笑闹的伙伴都纷纷长大离家,村头路尾笑闹的小童也是一拨换过一拨。四周很安静,依稀能听到有人家在做饭,讨论着涨价的青菜,到处都弥漫着真实的生活气息。
“回来啦!”终于有熟悉的面孔跟她打招呼!回答了问候之后一股心酸涌上心头,多么残忍的旧时光,曾经英姿神武、叱咤风云的男人,也被它刻上了一道道印记,一眼看去,暮色沉沉,满身满眼都是风霜。
她踏进门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只留下天边一抹残色,卷着云彩像一幅抽象的水彩画。 庭院以及路灯都已经亮了起来,触目所及皆是一盏盏灯火,明亮的一抹人烟。门前屋后也不是旧时的模样,儿时的老邻居卖了旧屋换了新房。新邻居也一家家修起了楼房。门内的守候的人没有换,依然是最爱自己的父母亲,只是旧时光也给他们身上脸上都洒下了风霜。
岁月浸染,让人莫名企盼从儿女身上,寻觅那份也曾紧紧拥有过的,草长莺飞的旧时光和鲜衣怒马的好年华。与爱有关的日子是一坛佳酿,糅杂着绵长回忆,沉淀出百转千回的幽香。
不敢看他们的如枯枝一般的双手,是他们用这双手辛勤耕耘才带来了希望;他们日夜守望着他们的儿女和家园,他们用这双手担下了生活的重担,在暮色西沉中,如今已被岁月刻上了一道道深深的印记,慢慢的老成了旧纸钱。
多年来每一个日子,每一处细小的场景,都滚滚而来,在胸中涤荡、洗刷、拍打,终于摧枯拉朽地汹涌而出,夜晚的凉意透过窗口的细缝飘进来。
童年的黄金般的零碎记忆,少年的尚已经忘却的回忆,青年沙漠般荒芜的岁月,尚不可带露折枝,他日看秋叶掉落时,会在眼前一一闪烁吧?
今晚的夜空格外的亮,像是一盘大明镜,映得人心都荒凉广阔。夜幕上的星星也格外的闪亮,一颗一颗的,都像极了指尖的宝石。
茕茕光阴,她其实从未曾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