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一曲《送别》,委婉凄恻,深沉悠美,一位才华横溢的师范老师在魂牵梦绕又恍如隔世的惆怅中缓缓离别尘世,从此,虎跑寺的名僧录上多了一个叫“弘一”的和尚。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听着耳熟能详的影视金曲,一个手摇破扇,衣着藏污纳垢,形神佯狂似颠的济公活佛又在我们的回忆中渐渐明朗起来。
曲终人静,尘埃落定,好似两条平行线在远方汇合,那交汇点便是表演艺术家游本昌老先生。庄,能演弘一;谐,能扮济公。这不是简单的艺术表演在一个人身上的交融,更是世人对两位高僧的普世精神称颂不已的集中。于是,当83岁的游本昌老先生在市人民大会堂登台演出话剧《最后之胜利》时,这座无虚席,这引颈静观,完全颠覆了大会堂往日舞台表演所需的气氛。在家门口欣赏如此震撼内心的话剧,是一种奢求的满足,而与之带来的熟悉,又像是一场冥冥中的如期之约。熟悉,是贴切妥当的词。主演游老先生是大家心目中无人可替的经典“济公”,一睹“济公”真面目,是见老朋友般得熟悉;济公生于天台,济世度人于杭城,算来与我等都是浙乡,那亲近自然无需言说;弘一法师对慈溪的眷顾,足可以让慈溪颁个“荣誉市民”相赠的,在法师的人生轨迹中,曾参访过金仙寺并撰写《清凉歌》,在五磊寺筹办南山律学院,到伏龙寺闭关时完成毕生书法力作《佛说阿弥陀佛》。因此,游老先生在慈溪的公演,较之省外他处,那一定是非一般的熟悉,无论对他,还是对慈溪观众。
话剧《最后之胜利》,是弘一法师生命最后五年修行生活的再现,由“缘起、自律、自尊、护生、法书、示寂、神会”七折组成。戏中游老先生举手投足、一言一行中既有佛家的出世禅意,又有人生的启迪哲理,每一折都有警示世人、叩门灵魂、引人向前的表达。舞台陈设是直接进入观众眼帘的第一印象,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一切景语皆情语”,虽然舞台背景简而不能再删,但对应的寓意,则是满满的相济。对于话剧这种表演艺术,台词一定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利器。于内心,“扫地扫地扫心地,心地不扫空扫地”;于生死,“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最主要的是了生死”;于国家,“念佛不忘救国”;于修身,苛评自己为“二一老人”(一事无成、一钱不值);于未来,坚信“最后之胜利”……我们认可的济公,是“济世为公”的济公,而我们认识的弘一法师,也是“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的利他修行,我拜阅过《李叔同年谱》,细数了弘一法师出家后足迹到过的寺院不下30余座(这仅仅是年谱中提及并有记载的),为僧一生,普渡一世,这就是弘一法师的一生。
看游老先生的演绎,不仅要观弘一传奇,还要传弘一之法的。谢幕时游老先生讲述了弘一法师倡导并推崇的“人生三境界”,即第一境界是对物质世界的追求和满足,第二境界是对精神生活,第三境界是对灵魂。“最后之胜利”在当时是对国家前途的坚信,对今世则是灵魂的净化、修生的追求。回想起我曾参观平湖的李叔同纪念馆,其建筑造型是一朵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样子,那是故乡对弘一法师宽广胸怀与高杰品格的盖棺定论吧。再想起我曾漫步在泉州老君岩寻找弘一法师的舍利塔,墓塔前那苍劲有力的“悲欣交集”四字像铭刻在我脑海里一样,久久难以消散。如果再把法师的传奇往剃度前延伸,那传奇对我们凡人来讲,有了敢于接近的勇气。于是,游老先生在剧中设置了虚空神会的一幕,让法师的灵魂与青年李叔同相会对话。“虚”有时候是可以超越“实”的效果,这一幕浪漫主义的精巧安排,让战争中的人们也好,或是困于尘世愁烦的人们也罢,都共鸣了一个积极的呐喊:“这个世界,我还会再来的……”
游老先生曾在一次采访中表示:“希望这样一部话剧能够给广大观众带来精神上的享受,并祝福所有人能够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博得‘最后之胜利’”。如此敬视这位八旬有余却仍能登台倾情演绎的老艺术家,其身上似乎轮替跳跃着那一庄一谐的光环,隐约间,时而是嬉笑怒骂的济公,时而是高风亮节的弘一法师。为看清楚点,揉一下眼,依旧是游本昌,也是禅!
禾易于2016年3月22日晚
于驿舍
注:2015年10月27日晚,在市人民大会堂邀国檬一家观看话剧《最后之胜利》,剧票由汪兵、小蒋相赠,一并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