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你是我心里的朱砂(一)

其实每个人

都有属于自己心里的的朱砂

只不过

有些人假装忘了吧

“你五姨那儿子长得好高了,上了大学后,人也开朗了,话也多了,还问你放假回家没。”周熙的妈妈一边打理她那尽管半个月没浇过水,树枝依然坚挺的发财树,一边对伏在书桌上跟微积分对峙了半个小时就筋疲力尽的周熙说道。

“啊......这样子。”周熙坐直了身子,对微积分叹了口气:大爷,我们什么仇什么怨!!

“你们小时候不是玩得挺好的嘛,之前你升学宴请他来都没请成,是不是怕考得没你好,不好意思来了啊!”周熙妈妈又开始倒腾架子上的假花,附了尘的假花看上去十分苍颓——可不得半年没洗了嘛!

“唉呀,妈啊!我们一个文科一个理科哪有可比性啊,人家不来就不来啊,我们早就没关系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了。”周熙把书随手一丢抱起了电脑,打开了屏幕却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还有什么好聚的的呢?最先承诺永远的人,却是最先离开的那个人,还以一个那么敷衍的理由绝交,这辈子可不要再碰见第二个了啊。

说起这个理由,她耿耿于怀了好久,后来上了高中她把它当成笑话讲给朋友听,她笑得比朋友还畅快,仿佛这样子的不在意就代表已经不会再在意了一般。

可是周熙心里仍然不甘心啊,那么多朝夕相伴的岁月......怎么能轻易放下呢?



"陈舟!都几点了啊,还上不上学了!"周熙一如昨天,前天,大前天的早晨一般,着急地扒拉陈舟的被子,陈舟的两个妹妹端着饭碗站在门口围观他们哥哥上学日每早必备的一出“起床大戏”。

“嗯,啊......起了起了......”陈舟极不情愿地坐起来,用手抓了抓头发,睡眼惺忪地看着已经背好书包带好红领巾的周熙,愣了一下,然后蹭的从床上跳到了地上。

这阵势把周熙也吓了一大跳,后退了两步,脸上“恨铁不早起”的表情却还没来得及撤下来。

“妈呀!!都几点了啊,迟到了迟到了......”陈舟这下急得不行,兜着圈子找衣服,把乱丢的作业随手一揽丢进书包里。

“陈雨,陈静你们起床怎么不喊我??!”陈舟在厕所里愤懑地喊道。

他们家里房间少,兄妹三人睡在一间屋里,两个妹妹一张大床,陈舟一张单人床摆放在靠窗的位置,房间里还有个小衣柜,一整个房间就几乎被填满了。

“我们起床就喊你了,还踩了你几脚,你都不醒,就等周熙来喊你了啊!迟到活该,哼!”陈雨是陈舟的大妹妹,陈舟和周熙一个年纪,都比陈雨要大两岁,但陈雨从来不喊周熙姐姐,她们的关系更像是朋友。

在上学的路上,陈舟和周熙一前一后的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因为八卦这种东西并不是大人的专利,就算是他们这种三年级的小学生堆里都会有,还从来不会停歇。毕竟被人知道两人不仅住在一栋楼里,还一起上下学这就不得了了,被同学看见可不得成习余谈资,八卦新闻啊!

“今晚放学在老地方等我哈!”陈舟侧头对周熙说。

周熙逆着光看他,他比周熙高半个头,瘦瘦高高的,留着小寸头,肤色一看就是经常在太阳底下忘我游戏的人,笑起来还会有两个酒窝......

你想说这是个阳光可爱的小男生??

周熙也想承认,可是一想到今晚放学被安排好的“重大使命”:去学校后边的大草丛里抓绿蚱蜢喂家里两只嗷嗷待哺的不知什么品种的鸟。

周熙就觉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此起彼伏地在全身荡漾,从头皮发麻到脚趾冰凉!

可爱个陈舟他大爷的大鬼头啊!!

周熙左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两抽,说道:“还......还去啊,内......内个作业挺多的......”

“嗨呀!我们可以交换写作业,我们班作业少,你写我的吧,你们班那个变态语文老师每次都布置那么多作业!”陈舟从路边的石头上蹦跶下来,他那一双黑色凉鞋已经变成了灰色,一看就知道经常得到陈大爷的宠爱!

听到这周熙气就不打一处来,道:“你好意思说交换作业?!你上次给我写的那作业,字丑成那样,害我帮你工工整整帮你写完了一份作业又得自己再重新写一份作业!”

“唉呀,啊......快点快点,还有十五分钟就要早读了啊!”陈舟尴尬地赶快转移话题,一边看表一边加快了步子。

周熙也怕了,为了维持老师心中三好学生的良好形象她可千万不能迟到啊,都怪陈舟这个懒猪起床迟了!!

当学校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一群孩子就欢呼了起来,闹哄哄地离开了教室,这时值日的小同学就会扯着嗓子大喊:“把凳子放在桌上啊!不然位置上有垃圾活该!!”

然后就是一阵轰隆隆的放凳子的声音。

周熙收好作业和放好凳子后,悲喜交加地走出教室,时而快步时而慢踱地往校后门走去,心中那是一个纠结和不情愿啊,这绝对是她人生中最想放鸽子的N次约定。

周熙从小就很怕虫子,蟑螂啊,蜘蛛啊,老鼠壁虎什么的也很害怕,还有每年夏天必不可少的铜绿金龟子,简直是夏夜噩梦。

用陈舟的话说,周熙这是少见多怪,见多了肯定就不害怕了啊,于是,他曾经担任过周熙的“勇敢导师”,亲自抓虫让周熙多见识见识“虫面”——

“唉呀,你不要害怕,你看,我不是在它腿上绑了绳子了吗?你牵着绳子,它不会乱飞的。”陈舟抓来了一只铜绿金龟子,用细细的白绳在它腿上绑了一个小结,于是牵着绳子的另一头,把那虫往空中一抛,那绿色的金龟子(名字迷惑性??)就急速地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并且以陈舟的手为圆心在空中做圆周运动。


我真的是......我想问候你大爷啊.....陈舟,我求求你做个人吧,这对我来说和没绑的没有任何区别,求求你给它个痛快行不?!

周熙心里那叫一个震撼啊,目瞪口呆地看着陈舟那一副“还挺好玩”的表情,双脚已经不自觉地后退了。

陈舟见周熙没有勇敢起来还越来越害怕了,忙往周熙这边走来,一副“有我在你别慌,这都不是什么大事”的表情。

“陈舟你大爷,你不要过来啊,啊——”周熙转头就跑,这个世界真是太吓人了!!

在陈舟一番劝导外加亲自示范下,周熙终于在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的金龟子光滑油亮的背上用食指指腹摸了摸,摇着头心想:啧啧,这手指是不能要了哇!

陈舟小同学很满意今晚作为“勇敢导师”的教学成果,他认为周熙同学一定会克服对虫子的恐惧的,并且和他一起享受捉虫子的乐趣的!!

再回到饲养无名小鸟的重大使命上来。

“你怎么那么慢啊,今天不是你值日啊!”陈舟用他又灰了一个度的凉鞋踢着脚下的碎石子,一边抱怨周熙的龟速。

“赶紧走吧,等会儿要回去给它们加餐咯!!”陈舟也不等周熙解释,拽着周熙就往学校后边小村里的草丛堆里走去。


这个傍晚的晚霞美丽如常,绵延天际的云彩,被竹林滤去暑气的晚风,隐隐传来的鸡鸣狗吠,泥土里升起的草的鲜香,还有......

周熙时不时的尖叫声。

总之收获很大,虽然大部分是陈舟抓的。陈舟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十分开心地笑着对周熙说:“有进步,再接再厉哈!”

周熙已经被吓得麻木了,淡定地从草丛里走出来拍着身上的草渣,清理裤子上鬼针草那黏人衣服的小宝贝,并且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后来,周熙就监督起陈舟写自己的作业,陈舟的字也有了很大的进步,周熙对于抓蚱蜢也习以为常,但是心里仍对蟑螂和金龟子保有深深的恐惧。



夏天的南方小镇,除了层出不穷的虫子,更多的是乐趣。

夏夜里,家门口对面的小草丛里会有漂亮的萤火虫,荧光绿的,金黄色的都有。萤火虫的身子很软,周熙抓萤火虫时也是胆战心惊的,陈舟也比平时抓金龟子温柔些许,用空心的手掌去圈住萤火虫。

萤火虫的光一闪一闪的,光亮照在陈舟的眼眸上,折射的光就落在了周熙的心里。

夏天的白昼很长很长,南方的夏天下雨是很突然的事情,来的快去的快,那雨乘着云四处飘荡,j雨云边缘清晰可辨。多变的天气带来天际翻腾变化的云山云海景象,我们常常向往天边那大团乌云笼罩的地方,小小的我们对未知的一切满怀期待和小小的恐惧。

下过雨的午后,空气一改暑热,变得湿润清凉,微风裹挟着草的香甜,一阵阵地吹得人心里痒痒,又酥酥靡靡。

周熙知道,这是水葫芦花开了。

陈舟看见周熙兴奋地跑出门,也就知道肯定是水葫芦花开了。

家后边是两大块水葫芦“田”,其实本来是稻田,后来积了雨水变成了池塘,接着不知谁丢了两棵水葫芦进去,如今就变成了这般模样——两块池塘满满当当地铺满了水葫芦。

水葫芦花的花朵都长在一根茎上,层层叠叠地向上生长,可以说是“一串花”,每一朵花都有一片很特别的花瓣,其他花瓣都是淡紫色的,这有它是紫蓝色的,还有水滴状的金黄色。


水葫芦花还特别在它的香气,周熙深深地吸了一口:“就是这个味儿!!”

啥味儿?西瓜味呀!!

那是很清甜的西瓜味,还带着雨水的清凉和湿润,用周熙的话说,闻上一闻整个夏天都美妙了!

陈舟这时就会担负起采花的重任。周熙够不着太远的,力气也不够,陈舟就发挥长得高力气大的优势了。

两人抱着满怀的水葫芦花回了家,湿了衣服,却开怀了心情。

“我们抱着的可是一整个夏天。”周熙自言自语道,将一串串水葫芦花插进装了清水的矿泉水瓶子里。

“我不同意,夏天还有萤火虫,星星,绿虫子,游泳......大海!”陈舟也在一旁插着花,一边说着。

说到大海时,陈舟很兴奋,手舞足蹈起来,连花都忘在了一边。

“我跟你讲,大海真的特别大,像一个很大很大的池塘,天气好的时候远处的水是蓝色的,脚下的水是透明的,沙子是白色的,又细又软,还有......”

“赶紧插花,少废话!”周熙无情地打断陈舟那沉浸于回忆无法自拔的描述,低头继续插着花,但是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周熙从来没有看过大海,至少在印象里没有,那种心里的向往是掩藏不了的。可是她从没敢跟妈妈提过,妈妈工作特别忙,管理小工厂的一切事务,爸爸为了生计去了广东,自己还有个只有个一岁的弟弟要照顾。

“你以前看过大海么?”陈舟扭头看着周熙。

“我......我当然看过!”周熙没敢看着他的眼睛说,低着头用手指轻轻地擦拭花瓣上的泥渍。

他们其实住在一个靠海的城镇,没有多远就能到达的地方在小小的周熙心里是未知的远方。

“那我们就一起去看海吧,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我看过的海,我让我爸爸带我们一起去,还有陈雨,陈静,我们一起去!”陈舟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对周熙许下了第一个承诺。

周熙不知道陈舟有没有看穿她的谎言,她只知道那天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柔,那个夏天格外美好。

大人觉得孩子不会煽情,不懂浪漫,但其实孩子的感情最是纯真直白,他们在难过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地独自忧伤,想制造浪漫时会精心准备。

而且,孩子的浪漫不如大人的昂贵:

采了路旁的小白花,几颗用我攒了几天的零花钱买的糖果,家里偷偷拿出来的葡萄,中秋夜我给你的浪漫就是我特意带你去看月亮,精心准备的一切都只是给你的,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会和我一样喜欢我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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