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塑造的一众女儿们无疑都是美的,而且美的各有千秋,每个女儿都有一种风流,都有一份独一无二的韵致。林黛玉的娇柔之美,薛宝钗的丰腴之美,史湘云的娇憨之美,妙玉的孤洁之美……
花袭人与平儿虽为下人,但曹雪芹依然为她们做了属于她们的美的定义,并通过“绛花洞主”贾宝玉展示出来,在贾宝玉眼中,花袭人是“柔媚姣俏”(第6 回),而平儿则是“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比不得那起俗蠢拙物”(第 44回)。在“阅美无数”的贾宝玉眼中二人能有如此评价,可见二人确实是风姿不凡,俊美非常的。
“模样性格儿好”是贾府当权者寻亲时的首要要求,在二十九回中贾母对贾宝玉另一半的要求就明确提出“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得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花袭人与平儿模样算是出挑,二人的性格在大观园中也是一等一的好,这十分符合贾府当权者的要求,所以王熙凤把平儿抬为房里人,而贾母则把花袭人与了宝玉,自此,平儿与花袭人有了似妾非妾的尴尬身份。
平儿是王熙凤自己强行抬为房里人的,王熙凤作为一个出了名的善妒的妻子,在打发了原来在贾琏身边伺候的房里人之后,觉得自己脸上过不去,同时,“一则显他(王熙凤)贤良名儿,二则又叫拴爷的心,好不外头走邪的。”,这样平儿不情不愿的成为贾琏的房里人,但是平儿对自己所处的环境与状况有清醒的认识,王熙凤那样的主子在,房里人不过是个身份罢了,这是平儿的尴尬。而花袭人则是由于她的身份,她是没有公开的,没得到主子明确承认的姨娘,她不是妾,但她却做了妾能做的事,与贾宝玉有了云雨之情,所以她自我主观的认知与客观现实的矛盾是她身份尴尬的原因。但所幸,贾宝玉与贾琏对这两人是喜欢的。
面对这份喜欢,花袭人与平儿应对之法却十分不同,一个是凭恃,一个是忽视。
先说花袭人,在第六回与贾宝玉初试云雨之后,袭人待宝玉越发不同,到第八回中,贾宝玉从薛姨妈处吃酒回来,下着雪的天,花袭人不是像晴雯等丫鬟一样是在门口等待主子,而是“故意装睡,引宝玉来怄他顽耍”,在后文中,还有花袭人装睡引宝玉注意。在《红楼梦》中写到装睡的地方不多,花袭人占了两次,且目的都是以不一样的方式引起宝玉的注意,这里面可能有小女儿家心态的表现,但更多的是拉拢主子,取宠的手段,同时,与第十九回中在家人面前展示自己与贾宝玉特殊的关系一样,也表现自己与一般丫鬟的不一样,自己于贾宝玉是特殊的,是一种示宠的方式。这也可以通过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中,袭人在听到晴雯与贾宝玉争吵后,为争辩脱口而出的“我们”可以看出,在潜意识里,花袭人已然把自己与贾宝玉作为一体,并认定自己一定会成为“宝姨娘”,才会从我们的角度为贾宝玉辩护。花袭人的这种“准宝姨娘”的任性在第二十一回中体现的最为明显,在看到史湘云在潇湘馆给贾宝玉梳头后,花袭人便生气了,而且是生了很大的气,甚至比挨贾宝玉踢还让她不能接受,是《红楼梦》通篇中花袭人生气最严重的一次:“一时宝玉来了,宝钗方出去.宝玉便问袭人道:“怎么宝姐姐和你说的这么热闹,见我进来就跑了?"问一声不答,再问时,袭人方道:“你问我么?我那里知道你们的原故。”宝玉听了这话,见他脸上气色非往日可比,便笑道:“怎么动了真气?"袭人冷笑道:“我那里敢动气!只是从今以后别再进这屋子了.横竖有人伏侍你,再别来支使我.我仍旧还伏侍老太太去."一面说,一面便在炕上合眼倒下.…………宝玉无法,只得拉他的手笑道:“你到底怎么了?"连问几声,袭人睁眼说道:“我也不怎么.你睡醒了,你自过那边房里去梳洗,再迟了就赶不上."宝玉道:“我过那里去?"袭人冷笑道:“你问我,我知道?你爱往那里去,就往那里去.从今咱们两个丢开手,省得鸡声鹅斗,叫别人笑.横竖那边腻了过来,这边又有个什么`四儿'`五儿'伏侍.我们这起东西,可是白`玷辱了好名好姓'的。”宝玉笑道:“你今儿还记着呢!"袭人道:“一百年还记着呢!比不得你,拿着我的话当耳旁风,夜里说了,早起就忘了。”近乎是刻薄的话,尖锐的腔调这在花袭人身上是很少看到的,但是因为贾宝玉与史湘云,林黛玉的过分亲热让她失控了,一个下人,全无自觉的干涉着主子的事。在吴颖的《论花袭人性格》一文中,对花袭人这段言行有很传神的描述:“那是一种已然“得宠”的“擅专房”的“姨娘”的口吻,一种和她的丫头身分毫不相称的不自量力到有点忘乎所以的神态。……她所采用的是地道的有点近于下作的妾妇式的手段。”
再论平儿,平儿是王熙凤在赶走贾琏房里人,遣散陪嫁丫鬟之后,觉得自己脸上过不去,怕别人说自己善妒,强逼着平儿做了贾琏的房里人,“平姑娘又是个正经人,从不把这一件事放在心上”,同时“平姑娘在屋里,大约一年二年之间两个(平儿与贾琏)有一次到一处,他(王熙凤)还要口里掂十个过子呢,……”。平儿作为贾琏屋里唯一的房里人,是贾琏可以光明正大与之同房的人,这是平儿的实际处境,较花袭人偷偷摸摸的与主子试云雨要好很多,但是平儿却不放在心上。
在第二十一回:俏平儿软语救贾琏中,“贾琏见他娇俏动情,便搂着求欢,被平儿夺手跑了,急的贾琏弯着腰恨道:“死促狭小淫妇!一定浪上人的火来,他又跑了。”平儿在窗外笑道:“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了?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见我。”之后就隔着窗子与贾琏说话,这是平儿对自我处境有清醒的认识之下做出的行为,她心中对事情,对人有着一个明确的衡量标准,孰轻孰重自然明了,躲着男主子的求欢,用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的实力。也是在同一回,“贾琏道:“你不用怕他,等我性子上来,把这醋罐打个稀烂,他才认得我呢!他防我象防贼的,只许他同男人说话,不许我和女人说话,我和女人略近些,他就疑惑,他不论小叔子侄儿,大的小的,说说笑笑,就不怕我吃醋了.以后我也不许他见人!"平儿道:“他醋你使得,你醋他使不得.他原行的正走的正,你行动便有个坏心,连我也不放心,别说他了。”面对贾琏对王熙凤的不满与怨忿,平儿毫不犹豫的为王熙凤出言辩护,就这样,一个可以在男主子面前讨巧的机会就擦肩而过,但平儿不在乎,她只做她认为正确,合理的事。
在第六十九回尤二姐进入大观园,王熙凤两面三刀,安排下人对其苛刻对待,但是平儿却暗地里接济,安慰尤二姐而不是把尤二姐看做是要分走贾琏宠爱的一个“情敌”。
贾宝玉的贴身大丫鬟花袭人时刻在揣度谁成为宝二奶奶才会对自己有利,故而对钗黛态度有几次转折,而平儿对自己的未来不做无谓的设想,守着姑娘的本分,“一味忠心赤胆”的服侍王熙凤,并且和尤二姐、秋桐都和睦相处,协调着多方关系,走着自己的路。
—— 全文完,谢谢!——
编者说:《红楼梦》是一本好书,我前后完整读了5遍,当然其中不包括经常性的复读某些片段和情节,边读边思考于我而言大有裨益。平儿与花袭人的分析解读是在看了很多资料和大家的评论之后写的,所以在文中难免会有某些偏颇之处,以后尽量改正。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很经典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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