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在《倾城之恋》里说过:“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其实这个着一袭素锦旗袍,穿越民国烟雨,走过季节轮回的女子,一生不过也就是一个关乎慈悲的故事。
祖母是晚清名人李鸿章的女儿,祖父张佩纶是个旧官场的清流人物,虽世族豪门,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被吸食大烟、麻痹度日的父亲监禁,被渴望新潮、自私任性的母亲遗弃,于她而言,不幸的童年体验早已将她的自尊心琢磨得灵敏纤细,就像她笔下写的那样“仰头向着当头的烈日,我觉得我是赤裸裸地站在天底下了,被裁判着像一切惶恐的未成年人,困于过度的自夸与自鄙”。悲惨黯淡的童年并没有让她就此沉沦,她只是慈悲的接受了这一切,用华丽又冷酷的文字来向我们诉说她的所有人生体验。
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次年香港沦陷。这一场战火将她天才梦想的校园以及通往牛津大学之路全部粉碎。面对命运风雨的来袭,她虽有抱怨之心,却有种司空见惯的平静。灾难性的大时代背景让她深刻地洞察到了普通人固有的那种怯懦与自私劲,所以从不为笔下人物过多渲染华美溢词,而是将人性的那种弱点清清晰晰地揭露在读者面前,让读者切身感受到那种作为普通人的真实与现实的残酷。因此我们看到了《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和范柳原,一个迷恋钱和物质,一个迷恋温情和美貌,他们的爱情,也仅在倾城颠覆的刹那,说它是倾城之恋,真的不如说它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仅此而已。
胡兰成是懂张爱玲的,懂她贵族家庭背景下的高贵优雅,也懂她因为童年的不幸而生成的及时行乐的思想。仅仅这一个“懂得”,也许就是张爱玲爱上胡兰成的最大原因。不然她为什么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离开温州的时候,胡兰成送她,她叹口气道:“你到底是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张爱玲知道,她这一生最美的爱情,已经走到了辛酸的尽头,慈悲的人总容易看开,即使爱到不会爱,爱到萎谢,她还是慈悲宁静,放他走。
沦陷时期的上海,所有的文人都处于一种蛰伏状态,她却循着自己内心的意愿与“出名要趁早”的原则,毫不保留地绽放着自己的才华。《金锁记》、《倾城之恋》、《琉璃瓦》、《第一炉香》、《红玫瑰与白玫瑰》等一部部经典著作让她享受了一段极度热闹的出名时期。然而四十年代的上海一番大红大紫过后,她却选择了远走异国他乡,最后在一间小旅馆中孤独地死去。晚年的她是寂寞的,像是刻意地要尝一尝寂寞的滋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古来圣贤皆寂寞”吧!
时令徙转,浪里浮沉。从繁华灿烂到寂寞黯然,消耗的不过是数载光阴。她终究不过是一个慈悲的女人,越是光辉的成就也就越显凄凉。隔着时空回望,她依旧定格在那张尘封多年的黑白照片里,着一袭旧色却华丽的旗袍,高昂着头,孤傲又漠然,无关悲喜,却又带着坚定的孤独。我们会永远记住,这个让人珍爱的女子,这个不会老去的灵魂。所以,你寻她,她在这里;你不寻她,她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