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平静单调的生活过久了，面对老公犹如洪水猛兽般的出轨，小雨暂时找不到应对的办法和面对的态度。当下，她只会随着感觉走。她的感觉告诉她，第一：需要找到一个可以听她倾诉的对象；第二：暂时离开这个家，她不要在自己深陷悲痛，困惑，无助，自我怀疑等等负面情绪困扰的时候，面对他，面对孩子和家里的老人。颤抖着手拿起手机给小希拨视频通话，电话那头出现小希的笑脸时，小雨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声哭了出来：“他实在太坏了，太坏了，他们俩实在太坏了……”小雨一边大声痛哭，泪洒屏幕，一边只能断断续续，反反复复重复着这一句话。除了说，他太坏了，他们俩实在太坏了，小雨找不到任何额外的语言，表达老公出轨这个事实带给自己内心的打击和陷入绝境般的悲伤。哭过一阵后，小雨梗着的一颗心似乎也随着流逝的眼泪慢慢变得轻松些。这种时候，泪水比朝夕相处十几年的身边男人来得更靠谱，最起码它们沿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时，短时间内带走了像滚落山谷的巨石般压在她胸口的悲伤。抬头看看屏幕里小希的脸，她亦在另一头陪着自己无声落泪：“小雨，你这样我看着真的很担心。”小雨抬抬头，用手抹掉泪水：“现在我是真的很伤心，而且不想故作坚强，我觉得我需要时间。”小希的眼里亦充满哀伤：“这样的事情，我也只能听你说了，真的很难帮到你呢，走出困境需要的是自己的努力，心里有事，别人说什么都很难让你走出坏情绪。”小雨岂会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她只是需要小希这样的倾诉对象，笃定小希能理解她此时的痛苦，从小玩到大的友谊和小希自己曾经并不顺利的感情生活，她一定能理解自己的苦痛的。小希亦经历过，由少年夫妻走到中年后来自伴侣的背叛，最能理解感情巨变所带来的打击和痛苦，以及过后不断的自我怀疑和情绪的持续低落。千年修得共枕眠，修行千年才换来今生的同眠共枕，岂料男人欲壑难填，动物性无从修灭，才会在人间上演一幕幕动物性秒杀千年修行的闹剧甚至惨剧。小雨的遭遇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五

        随着悲伤和不甘一涌而来的，是浓到划不开的挫败感。小雨感觉挫败似利箭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她拼劲全力也逃不开它的射击，它穿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深深扎入她的五脏六腑。这一刻手中有一把马良的神笔就好了，大笔一挥画出一个神袋，将这些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魔般的坏情绪通通收纳其中，还自己一个平静的生活。

        小雨简单收拾了换洗衣物，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另一个相邻的城市。逃离是迷茫的状态下唯一想做的事情。地点上的逃离只是一种仪式的完成，但也好过继续待在那个所谓的家里与早已有了外心的他，维持表面的和谐宁静。

        她联系了在这座城市中的另一个闺蜜——凌霄。电话一通，泪水便流了下来。小雨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哭泣的女人，凌霄听到电话那头泣不成声的邀约时，就知道出事了，她立即奔上地铁赶了过来。走进咖啡厅最末一个隔间，便看到小雨失魂落魄缩在靠近墙角的沙发里，眼泪在脸上肆意奔流。

        凌霄轻轻靠近小雨坐下：“怎么了？”小雨抬抬头苦笑一声：“他爱上了别人，我偷看了他的微信聊天记录。”凌霄深深叹了口气：“先吃点东西吧，你看起来状态很不好，不管怎样，先吃饱再说。”她帮小雨点了皮蛋瘦肉粥，自己也点了一份炒面，其实她中午吃得太饱，现在也还没到晚饭时间，实在是不饿的，不过为了让小雨能有些食欲，还是陪着她吃好一些。小雨喉头像被硬物堵住似的，每一口粥吞进嘴里都难以下咽。两三口后便不想再吃。凌霄也不想再勉强，在情绪欠佳的情况下进食，实在是对人体的另一种摧残。看着憔悴不堪的小雨，凌霄担忧之余还是相信她能想明白这件事情的，只不过该悲伤的时候确实不需要故作坚强：“他发现你知道他出轨了吗？”凌霄问。小雨情绪也已经慢慢稳定下来，哑着声音说到：“我还没和他摊牌，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明后两天正好是周末，我们都不上班，你就现在我这儿住两天吧，理清思绪，看该如何向他开口？”凌霄试探着给出建议。“我正好有这意思，谢谢你了，凌霄，我需要先冷静两天。”

                                  六

        不管人世间存在何种恩怨情仇，太阳和月亮都会依照宇宙空间设定的轨迹，规律行走交替。当晨曦的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投射到床边，就像有一只闪耀着金光的温暖大手，将小雨从凌乱不堪的梦境中拉回了现实。

        梦境里的他比现实中诚实，诚实到伤人。小雨是带着哽咽清醒过来的。梦里的对话清醒到回到现实也无从逃避：“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很想她吧？”梦里的小雨无奈地质问到，内心里希望的是否定的答案。他转过头想了想：“是的，现在在我心里她比你重要太多。”“已经到这样的程度了吗？”他低头沉思一刻后，轻声说到：“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了。”情感的不可控在他的诚实中表露得淋漓尽致。是啊，爱一个人或不爱一个人，谁又控制得了呢？梦里是如此，现实中也是如此吧？一阵无力的伤感漫遍全身，是到了分开的时候了吗？十几年的婚姻竟会如此收场，爱情有如泡沫，一戳即碎。

        凌霄租住的房子有一个很小的厨房，可以自己煮饭烧菜，小雨洗漱好走出客厅，正好看到她简单炒好的两个素菜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是小雨爱吃的红薯叶和西红柿炒豆腐。这种时候，来自闺蜜的关心和照顾，让小雨暗淡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抚慰。凌霄为人冷淡，却单单对小雨放开心怀，她们相交多年，哪怕长时间不联系，一通上话还是能够无所不谈，毫无隔阂。心灵相通，大抵如此吧。

        凌霄看着小雨红肿的眼睛，知道夜里一定哭的伤心。把盛好的玉米粥放到小雨面前：“不管以后如何决定，先吃饱再做打算吧。”

        “十九年的婚姻缘何败给刚认识两个月的女人？”小雨百思不得其解。

        凌霄看着小雨说：“为何言败，感情无对错，更不用拿来做比较，爱的时候情真意切，不爱的时候，冷眼相对，一切皆是自然。”

        “始终心有不甘。”小雨气呼呼说出一句不甘 ，捞粥的勺子和碗碰的当当响。

        “你不甘心也是情理之中，你十几年来一直以家庭为重，精心养育的一棵树，到了最后结出这么大的苦果，确实让人难以释然。”凌霄的分析客观冷静。

        小雨听着越发觉得嘴里直冒苦滋，心里的沉痛直接导致味觉的变化：“我该怎么办？食之无味，睡不安眠，两天来已到崩溃的临界点，人生实在毫无意思。”

        “你有宝宝，有稳定的工作，你不是追求奢华的人，这份工作足以支撑你和宝宝的如常开支，不必觉得天昏地暗。”凌霄提高语气说到：“人生除了爱情，婚姻，还有太多你没做过和尝试过的事情，自怨自艾和怨恨愤怒会让你变得更糟糕。”

      “为何你不和我骂渣男，你不同情我？”小雨目前实在不想保持理智也无能保持理智。

        凌霄移动椅子坐到小雨身边：“如果一味地指责和谩骂能减轻你心里的痛苦，你何必跑到我这儿来呢？留在家里跟他闹腾就好了啊。”

        小雨左手撑住额头，又开始哭起来：“现在感觉自己真没用，放弃还是原谅，我都说服不了自己，真是进退两难了。”

        “不管之后要如何抉择，最主要就是要真实面对自己的内心。”

        “十几年的感情走到这一步，实在令人心灰意冷。”小雨哽咽到。

                                  七

        回到离开两天的家，房子依然是那个房子，房子里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小雨自己心里明白，回不去了，从发现他和外面那女人的聊天记录起，他们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们了。

        小雨回到时已经是晚上11点，他正好也刚刚外出健身回到家。

        小雨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看着他从床边走过，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他对小雨的情绪毫无察觉：“我昨晚上买了几件衬衫，试给你看看，哪件更好看啊。”

        “你自己去买的？”

        “还能有谁一起去呢？”他一边看着镜子一边说。

        小雨真想钻到他大脑中看看，是怎样的脑结构才能让他对着外边的女人口口声声喊着宝贝后，还能回家面对自己时表现的如此坦然。

        面对小雨沉默地注视，他微微察觉到了异样：“怎么这种眼神看着我？”

        “看在十几年婚姻的份上，我们坦诚地谈一谈吧。”爱情本就飘渺易变，无从把控，婚姻里的人都需拿出契约精神，方可艰难前行。

        他看着小雨的眼神有些躲闪，许是猜出了即将要谈的事情：“你到底要说些什么？”说完，身子有些僵硬地挪到床的另一头。

          “你……很爱她吧？”小雨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他眼睛躲闪着往下看，表情讪讪地，竟沉默起来。

        这样的态度，小雨更是悲从中来：“不说话就是很爱了吧？就不能对我说句实话吗？”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回答。

        “那就来打个分吧，给你十分，我占几分？她占几分？”小雨其实很害怕答案呢，但是再怕的事情，来了也得承受。他依然保持沉默，小雨实在是失望：“没法决定吗？这么难以取舍吗？可是我需要你的实话。”

        在她面前他一直是缺乏耐心的：“十分都给你，行了吧？”他语气里透出一股负气。

        这样的态度实在让小雨失望透顶，十几年的婚姻遭遇背叛，已让她身心俱疲，勉强撑着精神和他交流，他竟心生怨怼，一股悲凉涌上心头，这么多年，终究是错付了。

        一时间悲愤难当：“何必如此说话？你是怨恨我发现了你的婚外情吗？我还偏要你评分了，说吧，她几分我几分？”小雨也负气地说到。

        “如果我说两个都爱呢？”他转头对着小雨说。

        小雨怒极反笑：“你是否太贪心，二十一世纪的天空下，竟妄想妻妾和睦？在你心里，她比我好太多吧？要不然何以面对一起生活十九年的发妻，连先瞒住对她的感情都不愿意？”

        “我其实还是爱你的。”他小声说到。

        “爱我还会对着她口口声声宝贝地叫着？”看着眼前一起生活了十九年的男人如此虚伪和贪心，小雨心里悲愤到无力：“我该怎么办呢？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吧？”

          他看着小雨说到：“第一不要离婚，第二我会和她断掉。”

          小雨此时已忍不住泪如雨下：“若不是不得已，哪个女人会在好好的婚姻里奔着离婚去？你对她如此留恋，在我和她之间竟分不出孰轻孰重，我怎么相信你能果断和她分得干净？”

      “很晚了，明天给你看我的决定，可以吗？”

        从发现他出轨到现在，小雨只睡了三个小时，喝了一碗粥，短短两天时间暴瘦六斤，早已无力再做纠缠，草草收拾后就休息了。梦里一片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