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青花瓷在中国的地位这么高,在博物馆看到过的青花瓷也少,基本都是缠枝莲纹青花大盘,我只是惊叹画工的技艺卓著,能画出满目的枝叶缠绕,却不知道这是很高级别的赏赐瓷,因其寓意“清廉”。我甚至不觉得那种大蓝色很美,反而有一丝俗气。它没有五彩那么缤纷艳丽,也没有粉彩那么细腻柔美,更没有宋瓷的清新淡雅,相较而言,以我最粗浅的眼光,我是最喜欢粉彩和宋代的各种颜色釉。
每每看到瓷器,只觉得美、精致,但是迷茫,对它一无所知,听说有这几种类型却不知如何分辨,也不知道其间的关系,这种感觉挺难受的。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原来马未都先生曾在百家讲坛专门做过关于瓷器的系列讲座,我终于用两个月时间看完了,相关的知识实在浩如星海,我只是终于理清了瓷器发展的年代顺序,可是遗忘的速度超乎我的想象。但对于我来说最大的收获是我终于理解了青花瓷在我国古代瓷器界的地位和景德镇瓷都的地位以及二者之间的关系,所以我打算写篇笔记梳理一下我了解到的东西,因为实在是太多了,我都凌乱了。
中国有五次瓷器收藏热,分别是北宋、晚明、康乾盛世、晚清到民国初期,还有当代。中国瓷器是从陶器发展演变而来的,在唐代发生了从陶到瓷的蜕变,瓷器得以慢慢普及,但绝不是鼎盛时期。唐代以浙江越窑的青瓷和河北邢窑的白瓷为主,最为我们熟知的可能是三彩了,但我觉得三彩看起来跟我们印象中的瓷器差别还是挺大的。唐瓷以单色釉为主,而陶器有彩釉,有黄绿紫褐等,一件彩陶基本有三种以上的色彩,故世人称之为三彩。有一种秘色瓷,这里还有神奇的故事,在法门寺地宫发现以前,这种瓷器只见史料未见实物,可见科学的发掘与考古的重要性,毁灭性的的盗掘实在是令人发指。
我个人很喜欢宋瓷,宋代是个重文抑武的朝代,文人地位高、有钱,一来他们买得起瓷器,二来文人的审美情趣比较高雅,最后引领的社会潮流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宋瓷了。值得一提的是,通常我们当代很贵的瓷器在它出现的那个时代同样是奢侈品。宋瓷是官窑与民窑齐飞,都有很有名的瓷。宋代五大名窑为汝官哥钧定,记得之前看过一个纪录片,讲的是一艘从中国开往欧洲的沉船,那是一艘贸易船,装满了中国瓷器,其中就有一批明代仿宋代哥窑的。可见宋瓷自古一来都是为人所喜爱的。宋代八大民窑以长江为界,北方四窑有磁州窑、耀州窑、钧窑、定窑,南方四窑有饶州窑、龙泉窑、建阳窑和吉州窑,饶州窑就是当时的景德镇窑。景德镇从汉代开始烧造,宋真宗景德年间建镇,那里有得天独厚的高岭土,最上好的瓷土(这应该是它未来成为瓷都的根基)。饶州窑的瓷器洁白,有饶玉之称。它的影青瓷是宋瓷中最薄最轻的,瓷胎透光有玻璃质感。这甚至直接导致了中国实用玻璃器的衰落,我们在战国时期还是有很多琉璃器的,清代的玻璃器大多都是观赏器了。龙泉窑又称弟窑,那种青色我真是特别喜欢。特别值得一提的建阳窑,以茶盏为著,是一种很厚的黑瓷,也叫兔毫盏,日本人尤其喜欢这个东西,他们叫曜变、天目(这名字可能是日本人的某种误解),现在管黑瓷都叫天目。唐人煎茶,宋人点茶,煎茶大概是把粉末状茶叶和水煎了一起吃的,点茶我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日本人这么热爱建盏也许跟他们崇尚茶道有些许关系吧。历史真的很有趣,我在四川省博物馆的瓷器馆看到了大量的建阳窑瓷器,其中就有著名的兔毫盏,都是在四川省出土的,可是建阳窑是福建的窑口啊,在近一千年前的宋代,把易碎的瓷器从东南的福建运到西南的蜀地,大家都知道蜀道之难,可见古人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也真是不遗余力的。宋代的民窑得到了极大的发展,遍地开花。那时候瓷器没有写款识的规矩,有的会写甲乙丙丁之类。
终于到元代了,独霸中国瓷坛七百年的青花瓷出现了。元朝在景德镇设立浮梁瓷局。鬼谷下山的青花大罐大家可能都听说过,当时那个创纪录的拍卖价应该也是轰动一时了吧。以前我一直以为鬼谷下山是个神奇的事件,别笑我读书少,原来只是 《战国策》里的一个故事,鬼谷子是孙膑的师父,他下山来指导孙膑打仗来了。鬼谷下山是这个青花大罐的主题画,这就是直接导致我喜欢上青花的纹饰了----人物故事画。人物故事画的价值不仅在于它的画工工艺精湛,更是给历史事件以佐证。在国家博物馆,我印象比较深的有一个空城计的盘子,特别喜欢那种用一个盘子的大小来承载一幅故事画,而不是单调的对称美。元青花的蓝色可能是受波斯文化影响,且蒙古人尚白尚蓝,大器尤其多可能是因为蒙古人性格豪迈。民国以前中国人一直以为青花是明永宣时期的,美国人从五十年代开始研究元青花。元青花题材众多,早期有花卉、飞禽走兽、故事情节,优雅悦目的蓝色更易被普罗大众欣赏。唐宋瓷器是各领风骚,元青花一出现就一统江山,奠定了景德镇瓷都的地位七百年不动摇。宋瓷是自然美、含蓄美,青花是奔放美。当然还有一些市场原因,比如青花发色稳定、成品率高、质地优良,市场竞争力太强了。
明朝瓷器我从前几乎一无所知,我只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宣德炉,可那是铜器。元代历史毕竟短暂,元青花还是中晚期出现的,我想青花的兴盛可能还是在明朝。明早期的青花是永乐皇帝定的调子,也是永乐开始定的官窑。永乐曾在南京为他爹娘建了一座报恩寺塔,全部用青花做的地砖,真是天朝皇帝大手笔。永乐和宣德可能是明代最有艺术修养的两个皇帝了,之后就是空白期----正统、景泰两个皇帝,三朝两帝一共二十八年,青花衰落。到了成化、弘治、正德时期,青花恢复发展,各有特色。随后的嘉靖和万历出现第二次瓷器高峰,有很多贴近生活的装饰,量大品种多,这时青花的商品特性超过了艺术特性。万历时期五彩开始增加。各个不同时期的青花特色跟各个统治者的性格密切相关,因为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嘛。明末天启和崇祯断后,清顺治衔接了明代瓷器,这一段称为过渡期。崇祯青花据说其实很精致,写干支款。
康熙时期流行刀马人、战争人物图,表现清朝拿下江山不容易。康熙的青花翠毛蓝、墨分五色有层次,分量重,紧皮亮釉,是清朝最好的青花。早年还不让写年款,觉得万一打碎了不吉利,写寄托款,比如大明XX年制(永宣嘉万)。到了雍正时期,出现了一个对清代瓷器发展很重要的一个人物,就是督陶官唐英,他横跨雍乾,直接跟皇帝对话,替皇帝在景德镇盯烧造。乾隆时期烧造工艺达到高峰,工艺越娴熟态度越中庸,颜色也越中庸。清中期瓷器从摩古创新到形成规范、熟能生巧、质量高超。民窑也非常大量,质量也很好,俗称气死官窑。到晚清,嘉庆年间督陶官制度就停了,地方官代管,照原来的烧。同治时期,青花不讲究艺术性,日用瓷和艺术瓷没有多大差别,粉彩开始与青花分庭抗礼,地位比青花还要高,皇宫定烧的多是粉彩,称为“同光中兴”。景德镇也开始仿古了,这时候的仿古就是为了欺世,俗称造假。民国时期景德镇束缚减少,珠山八友声明大噪。清代还有一些很重要的瓷器,釉里红、五彩、斗彩、粉彩,还有神秘的珐琅彩。这些在博物馆倒还能见的更多些(珐琅彩除外,这是唯一在紫禁城内烧造而且只在康雍乾三朝有的一种珍贵瓷器),但是很难分辨。收藏家对瓷器的欣赏这件事情真是跟时尚似的,八十年代青花在粉彩面前还不值一提呢,可现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家轮流坐庄。
至此我关于瓷器的一个从唐到清的旅行算是结束了,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