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八月未央,盛夏的成都着实炎热。白日里万里无云,阳光撒下却犹如钢针扎入肌肤,天空泛着湿潮,就像一个巨大熨斗罩在穹顶,要把皱皱巴巴的城市熨烫平整。到了傍晚,暑气方才荡弱,天空给成都送来丝丝凉爽。
夕阳西下,一角熠熠生辉的天空,暮色四起。太阳余晖婆娑漫洒,耀眼闪烁,拖长步道上的人影,点亮晶莹的琉璃壁画,鸟群飞向远方,蝉鸣嘶嘶不绝,好一派盛夏的景色。沿着一条林荫路走进深处,一个隐蔽在成都南江安河畔的佝偻小镇——文星,朴实无华,安闲坐落,顿时一缕人间烟火涌泛在微微的尘埃之中。
马路看似平整,车流攘攘过后扬起的烟尘却总是氤氲不尽,路边高耸广告牌历经沧桑早已暗淡无光。曾经栉风沐雨的低矮小排楼早已颓败不堪,生活垃圾圈着栅栏随意摆放,枯萎绿植冗在阳台无人打理,晾晒的衣物摇摇晃晃。老人推着小孩从狭窄的街巷悠悠步行,一辆辆自行车、电动车缓缓入镇,几处小摊生意了了,老板无望地低头刷着手机,微微颔首怡然自乐。一处拆迁未罢的杂乱工地蜗居在野草横生滩涂,工程围挡早已徒有虚名,如同残垣断壁的隔离墙,静静地杵在那里,无人问津。我的内心微微一颤,好像感受到了时光倒流三十年的落伍气息。
镇旁的江安河曲折蜿蜒,绕着小镇静静东流,水碧如蓝,颇有古风。这时,太阳西沉只剩下半个脑袋,把最后一丝光线洒入人间。穿过藤蔓缠绕的茂柳密竹,星星点点的光斑浸入河流,着实给静谧无波的河面披上了光怪陆离的薄薄金纱。河畔岸堤上,是一条陪同河水铺向远方的橡胶林荫步道,平整细腻,富有质感。河上一桥飞架,连接着两岸和镇子内外,车水马龙的交通从不停息。
不多时,太阳完全退去,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从对岸送来的晚风让人舒爽惬意。饭后成群遛弯的人群一下子让河边热闹了起来。一座临河的市民广场别有洞天,四周密竹环绕,一座仿古式凉亭矗立在侧,广场中央空旷平整,集结的老人、小孩、大妈、大婶们活跃列队,在欢快的音乐中迈起舞步,好不热闹!
一江碧水长流,两岸尽是繁华,夜渐深,霓虹璀璨,皓月当空,这里更加静谧自然。顺河东行,一缕夜幕的阴凉终于迎面而来。青春靓丽的青年男女情侣迈着轻盈脚步,柔声细语,闲戏嬉笑。夜跑的人啊,一身健身装束早已汗流浃背,他们挥汗如雨也坚持奔跑,挑战身体的极限。路过一处泥沼拥趸的河畔浅滩,远远望去,芦苇微微摇曳,听得蛙鸣虫噪此起彼伏,好一派仲夏夜景象。
江安河碧水东流,静静地陪伴着这片天空和土地,陪伴着祖祖辈辈生活在河畔的人们,春夏秋冬碧绿不改,日日夜夜奔腾不息。在这繁华都市一隅,在这偏安孤寂的小镇,当夜幕下一切都静了,江安河映着月光颇为平静,它与谁也不争,与谁也不比,却有水光滟敛的美好,又有连绵不绝的生机。任时光消亡,顺意而活,自由洒脱。
在这远离故乡的夜里,一人的孤单油然而生,就像这布满天际的星辰,总是挥之不去。为了工作,离家南下,从长安到成都,相距千里,跨过了高耸入云的秦岭钟南山,也越过了雄伟横亘的蜀道大巴山,几年了这份孤独感也从未消失。如今的蜀道不再如千年以前的艰难,一列高铁南北综穿,但如今难的是漂泊蓉城身不由己,工作离家,冗沉难负。我憧憬过回家,设想过守家在地的生活和工作,但都没能如意以偿,内心彷徨,在夜晚盼着黎明的到来,让白日驱走星辰,让上班冲淡孤单。江安河,就像心无旁骛的孩子,不与人争,独自东流,把烦恼和快乐都揉碎在河波里,冲向远方。那人呢?漂泊在外安能随遇而安,内心平静不孤?我想,人生不能倒退,只能像这河水一般东流东奔,行至群山山重水复之处,也能浪遏飞舟。孤独常有,失落常有,心态是最重要的修理工具,偷的浮生半日闲,时常整理心情,跟四季常青的江安河渔歌互答。
遥望夜幕里水波荡漾的江安河,遥望夜空中最亮的星辰,河水的清澈是经历了多少次的淤泥沉淀,星辰的耀眼是散布在了无限的旷野。生活尚在,人生无常,坦然面对生活,笃定选择的方向,只有克服虚妄的迷茫,总有一天,内心也会如河水沉淀下淤泥般清澈见底,如星辰大海般耀眼闪烁。无论世俗冷暖错愕,无论两岸如何嘈杂,彼时身边定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夜深了,云淡风轻,月亮向云层移了移,星光依旧照亮天空,我“咔”下手机的快门,定格了这夜幕下永不洪流激荡、永不长颂孤独、永不痴痴沉睡的江安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