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小村庄位于黄河三角洲冲积平原与泰沂山脉余脉的交界处。从土地酸碱性上看,碱性土壤占多比高,土地大部分属于退海之地;从土壤构造上看,大部分属于层土,打井易塌方,只有偏南很少部分属于竖土,这与位置上更靠近黄河入海口而远离泰沂山脉这一事实相契合。
记得小时候,村子里的盐碱地很多,根本不能种庄稼,常年长满了荆条、芦草、翅碱蓬、卷毛跟、羊角菜、篓蓬等适于性碱土壤的一些植物,也是人们放牧牛羊的最佳场所。早些年月,村里的砖窑厂也大都位于盐碱地,在寸土寸金的农村,一般是舍不得用好地里的土来烧制砖瓦的。
那个年代,盖房子用的砖瓦是蓝色的,一座座小土窑就建在村外的盐碱地里。自我记事起,村里盖房已不再用这种蓝砖蓝瓦,而是用大型机械化窑厂生产的红砖红瓦。原来的土窑都已废弃,但好多依旧矗立在村子四周的盐碱地上。记得村东有三座土窑,其中正东方向的一处是紧挨着的两座,称作“对窑”,后期这里成为公社里的靶场,经常在这里组织民兵举行打靶训练和比赛。这里也是我们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有时和邻村的同龄人玩“攻火”游戏也是以对窑为阵地。
村东东南有两座土窑,其中一座紧靠村前的钱湾,位于水湾的东南角,周边是大片撂荒的盐碱地,是村子里当时的土场。谁家要是盖房,取土垫地基、倒泥拖墼都是在这一片。而位于此处的废弃土窑则是是我们剜菜、登高望远、俯瞰钱湾和村庄的绝佳位置。站在高高的土窑顶上,春天可以看到村子里麦秸苫就的屋顶,呈现出一片暗青黛色,偶有几家新苫屋顶,则泛着新麦秸的黄色,野外是遥看近无的草色,仿佛置身于水彩画中;夏天可以看到钱湾里蒹葭苍苍,听到芦苇荡里鸟鸣悠扬,可以看到田地里的绿油油的庄稼;雨后天晴的下午,站在土窑上放眼南方,能清晰地看到到远处云门山驼山的黛色轮廓;秋天看到的是漫坡的庄稼,还有西边晚霞的万丈霞光;冬季雪后,从土窑顶上放眼远望,村庄田野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好似进入童话世界。
村子正南方和西南也有盐碱地,里边的土窑早已不在,但土地的名字分别叫南窑和大窑,进一步印证了它们作为窑厂的前世。
如今离开家乡近30年了,家乡的变化很大。原来的盐碱地现在大都变成了肥沃的良田,这次清明回家扫墓,走在陌生又熟悉的田野里,看到只有南窑那片地,依然还是盐碱地,还长着翅碱蓬等碱性植物,但有些野菜像羊角菜、卷毛跟已经好多年找不到它们的踪迹。现在,这里边业已种上了白蜡杨,成活的也不少,说明土地碱性在退化,这应该是个好消息。
原来的土窑大都被作为土方夷为平地,只有钱湾东南角的土窑还残留着一半的高度,上方明显已被推平种上了作物,只有边边角角上依然可见的砖头瓦砾,仍在向人们诉说着昨天的故事。据说当年此土窑也是在推平计划内的,只不过在推平的过程中,村子一妇女忽然变得疯疯癫癫,并口出奇言,说谁若推平土窑谁家就怎样怎样不好 。最后村里只好中止计划,土窑也就成为了今天这个样子。
站在几近推平的土窑上,放眼四周,原来的盐碱地不见了。村子里的房屋多了,曾是土窑厂的村子东南一方,早已挤满了各色的厂房。脚下的钱湾大池塘,多处被吹填成地基盖上了新房子;余下的水湾被分割成一块块的鱼塘,已没有了往日的模样。
沧海桑田,寒来暑往。盐碱地里的土窑,钱湾里的“蒹葭苍苍”,都已成为了永远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