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把孩子从梦中摇醒,睡眼惺忪的他跟着我小跑着去坐公交车。老爷子下命令,今天全家出动收玉米,不敢怠慢。
一个小时后,我俩在村口下了车。慢上坡的水泥路横在眼前,我一身运动装束,走起来还算轻松。孩子走了一小段就开始喘气,还嘟哝说,这么长……我马上想起了这个长坡的一些过往。
记忆中,这个坡一开始先是炉渣垫就的,走起来很硌脚,穿高跟鞋或凉鞋压根就没办法下脚,不断的打趔趄,走一遭,让人满头冒汗。后来上面堆上了一层土,晴天时是尘土飞扬,雨天时是水洼泥泞。再后来用青石条铺过,总算是缓解了人们以往上下坡的苦楚,可是在上边骑车或开车时,一跳一顿晃荡好半天。村村通路政策实施后,这个坡终于铺成了水泥路。
坡底右侧竖着一个村名的标志牌。上坡到一半就是一个新修的古建筑式样的牌坊,牌坊前后有花池的造型,里边栽满了郁郁葱葱的草木。继续上坡到了村口,左边是一个农药场,右边是一个小广场,凉亭、健身器材、篮球架一应俱全。一派新农村的气象洋溢其中。
右边的路进了村里,左边的环村路两旁树林阴蘙,花草相映,再上一段坡,就可以到家了。
可是,这些,孩子都不知道。
走上最后一段坡,两旁的地里种着各种各样的庄稼和蔬菜,快下架的黄瓜、需拉秧的豆角、已长成的玉米……我随手指着一块红薯地问孩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他说,草。我帮他指正,并煞有介事地教育他,要掌握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孩子漫不经心地说,我以后又不种地。我哑然失笑,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这样说过,并且一度这样想过。我没有再长篇大论地教导他,因为生活会让他明白一切。
嫁到这个村近二十年了。我曾嫌弃这儿的落后和闭塞,一直没有真正把它当作家。直到在市里买了房子,直到我人到中年,身后跟着一个一米七的儿子再度回来时,我才从心底接纳了这个村,还有这个家。
近几年我常想,小时看的小说里或戏文里说的,女人如浮萍,是无根的。原来不明白,现在似乎才稍微懂了那么一点点。我所有籍贯一栏里填的、承载着我所有童年记忆、记录着我成长痕迹的那个村庄,我爱它在骨头里的那个村庄,只能是我的起点。而这个我抗拒过逃避过的村落,才真正是我的归宿,因为我延续的血脉之源在这里!
原来我很少去地的,老觉得去地是一种无价值无意义的劳动,脑子里甚至有一点点轻视劳动的思想。不仅自己不想去,还劝说父母公婆不要种地,还觉得他们那一辈对土地的偏执不可理喻……如今才明白,是自己浅薄和愚妄。
土地,是一种情结。田里的劳作,才是人类最初也最美的生存姿态!
而现在的我去地,不仅仅是一种责任和义务,更多的是一份生命的体验和幸福的重温。
当我赶到地里时,公公、嫂嫂还有几个邻居大婶早已把活干了一半。我不是一个干活的能手,可我愿意用这种方式来表明我是这个家庭的一分子,我还喜欢边干活边听大婶们东家长西家短唠嗑的闲适。
蹲下身子在一丛丛割倒的玉米秆中找寻玉米棒,剥开玉米皮在根部一拧,一棒玉米就成功掰到手了,不一会一堆黄澄澄的玉米就裸露在天地间了。昨晚一个孩子写了一篇公园秋景的文作让我看,文中除了落叶就是锻炼的人群,实际上,真正的秋景在丰收的田野上,在劳作的人群中。
不到十一点,就完工了。紧挨着我家旁边的正好是一位大婶家的地,沉甸甸的谷穗化成了她脸上掩盖不住的笑容。地头种着几畦花生,她随手拔起了几垄,摘下一把带着泥土的白胖胖花生塞到我手里,和有点生涩的花生粒融入口中的是农家人的淳朴和热情。
因一条长河从我乡穿过,所以我们的村按地界分为了上半河和下半河,上下河之间说话以及风俗习惯都有很多不同之处。闲谈间才得知,三位大婶中有两位和我一样都是下半河的,她们多年媳妇熬成婆,也算是落地生根了吧。望着她们,我似乎看到了生命中一条条泠泠淙淙的小溪,不知疲累的向前奔流,最终会归于大海……
而我生命的溪流遇险滩、遭拦截、碰断石、泻悬崖……最终也会到达属于我的自由水域吧!只要不停止,目标就一直在前方!
今天,丰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