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彦萍 历史文化学院18国学 QQ:1810891593
她以前从来不会注意,春去冬来,撑起的绿色华盖或是飘落一地的残骸,好像是僵硬的嬗变与更替,只不过是从一种存在到另一种存在,机械,无趣。可是今天,她忍不住在那棵只剩下零星几叶的银杏树下驻足,抬起头垂直地看向这棵树像伞一样伸开的地方,枝干杂乱但却清楚地从一个起点默契地向外延伸,就像是一把挂着几片破布的伞的骨架,坚硬,却破败。还仍然挂在树枝上的银杏叶,就像是年迈蹒跚的老人,风轻轻一吹,叶与枝的接点就会轻易地断开,颤颤巍巍地跌下来,柔软的身子随着风晃晃悠悠地落到地上,不受控制。
江江戳了她一下,她这才回过神来。她尴尬地笑了笑,恍惚的眼睛看了看四周,依旧是各色各样、形色匆匆的人。人们都生活于自己的世界之中,被困于方寸之内,没有出口。当然,她也不例外,她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
“走吧,我们去上课。”
她摘下那片落在自己肩头的银杏叶,顺手把它夹进书里,裹了裹衣服,抱紧了书本,和江江说说笑笑地进了教学楼。
教室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笑声和唏嘘,让裹在大衣里的她溺于这样熟悉又陌生的热闹中。后来,老师站上了讲台,如同一锅刚关火的沸水,声音和气泡倏然间湮灭下去。老师一本正经地讲着那些真实的发生在过去的事情,讲那些历史的背景经过和结果,它将如何发生……历史的厚重徐徐展开,合上她沉重的眼皮,圆明园里的十二个喷泉……华工走向世界……大海的波浪都展平了,鱼剥了它的刺走向岸边,海鸥说它今晚就要飞走……
江江给她一颗薄荷糖,晃了晃她的肩膀,“醒醒,别做梦了!”她熟练麻木地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一瞬间冰凉火辣在舌尖爆开,清醒了,但还是很木讷。她望向窗外,阳光照进她的眼睛里,白天的路灯依旧亮着。
当下课铃声响起,她总是要想办法满足自己肚里的馋虫。她于是决定去吃火锅,在这样秋风萧瑟的日子里,最合适不过了。江江却不能陪她,她说她要去那边的书店,找一本顾城的诗集。
当白滚滚的热气翻滚着从锅底涌出,微熏着她因寒冷而冻红的双颊,她此刻觉得,世间美好不过如此。锅里早已咕噜咕噜地开起了水花,她往锅里丢进一圈粉丝,看着粉丝滑进锅子里,看着有几根粘在小烟囱上的粉丝一点点焦着在壁上,她残忍地用筷子将它们一根一根剥下,受汤持续的、报复性的煎熬。她用筷子捞起一大朵肉,蘸了些许的麻汁,一口塞进嘴巴里,满足地咀嚼着。
自己一个人吃火锅,这算是孤独症几级呢?其实她并不在意。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在雾气腾腾的白色中,她划开手机,是橙发来的消息,她们已经多年未见,从初中毕业到大学。
她问:“不想出国去念书,就算毕了业找不到工作,我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你会支持我吗?”
她怔怔地盯着来信,在这样稀薄的空气里,她仿佛也是锅里的粉丝,焦着在所处的空间里,受它持续的、报复性的煎熬。对于这样难解的命题,她实在不敢自称知道分子。
无疑,她和她,都是时代中单薄的个体,如果她相信萨特的存在主义,他人即地狱,任何人独一而无二,所以世界上没有第二者可以依靠。在浩渺的宇宙,一定有人和你做一样的事情,也正在吃着火锅,思考着怎么回复一个迷茫的少女。
她把鬓边的碎发归到耳后,把剩下的肉全部倒进锅里。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的约定吗?”
她明知道这是答非所问,但仍然期待对方的回答。
“当然记得,一起开一家书店。那个时候真的是无忧无虑啊。”
后来,她和橙分析了出国和不出国各自的利弊,但她始终没有明确的建议。可能对她来讲,选择并不那么重要,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未来还是自己的,所有的路也不会白白走过,喜欢的事情,终究只是喜欢,不耽误选择;无论在哪里,终究还是喜欢。喜欢的东西永远不会背叛你,但你却会慢慢消减对它的喜欢。
世人或许都渴盼着能够诗意地栖居吧。对于灵魂回归的渴望,对于白月光的追寻,对于幼年梦想的欢喜,也应该和她们一样的强烈而困惑吧。
她们藏匿于生活诗意与无奈中的幼稚对话,又有什么结局是可以称为完美。和橙聊完,她眯着眼睛,在闷热的空气中看着缕缕的白烟,是不是也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在升腾。她还在胡思乱想着————
诗意地栖居?还是平凡地活着?
抑或是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