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概念:
货币——固定充当一般等价物的商品叫作货币。另外一个定义是:作为价值尺度并因而以自身或通过代表作为流通手段来执行职能的商品,是货币。
价值尺度——货币把商品价值表现为同名的量(货币数量),使它们在质的方面相同,在量的方面可以比较。
流通手段(交换手段)——作为商品流通的媒介,货币取得了流通手段的职能。
贮藏手段——货币从流通中退出贮藏起来。
支付手段——货币支付债务的功能。
世界货币——在世界市场上,货币与商品相对立,直接表现抽象人类劳动的直接的社会实现形式,这种功能称为世界货币。
纸币——由国家发行并强制流通的价值符号。
金本位制——以黄金为本位币的货币制度。
复本位制——是指以金、银两种特定铸币同时充作本位币,并规定其币值对比的一种货币制度。
一、货币的由来和功能
美元又叫美金,这是差不多每个人都知道的。但是为什么叫美金,为什么没有“英金”、“法金”、“欧金”之类的东西,就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了。围绕着货币有很多混乱的观念和看法,美金的称呼只是其中之一。有人说过,因恋爱而受愚弄的人,甚至还没有因钻研货币本质而受愚弄的人多。
在第二章我们说过,随着商品交换的发展,需要有一种大家都能接受的商品充当交换媒介。一开始人类使用过很多东西作为交换媒介,比如贝壳啊,牲畜啊,粮食啊等等。后来逐渐的都选择了金,因为其它商品不如金方便,也不如金吸引人。而且其它商品的品质不均一,比如这张牛皮和那张牛皮就很难一致。金的化学性质不活泼,在自然界中通常发现的都是纯金,分布很广但是从来不是大量,而且明晃晃的非常华美,“而色彩的感觉是一般美感中最大众化的形式”(马克思)。所以金很容易被所有人(特别是有着原始宗教信仰的古代人)都接受。金能够存放很长时间而不变质,一千多年前的金币现在仍然金光闪闪。此外,寻找金需要花费大量的劳动,因此金的价值很高。我们在博物馆里看到的古代金币,大多都是非常小的。因为最古老的商品交换产生于各个部落之间,因此当时商品交换的规模比较大,客观上需要一种价值很高的商品来充当交换的媒介。金又有非常好的金属延展性,易于铸造和分割,非常适合交易使用。用来充当交换中介的金就是货币。作为货币的金叫作一般等价物,因为货币只有一个使用价值,就是与其它任何一种商品交换。我们前边说到的无论是价值,剩余价值,劳动力价值,生产价格,利润,市场价值或市场价格,都是用劳动时间来表示的。因为有了货币这种特殊商品,我们在市场交易中遇到的商品的价格没有用劳动时间表示的,都是用货币数量来表示的。货币在商品流通中是交换手段。
金和银因为比较稀少,而且比起其它金属来要软,因此作为金属,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它们的使用价值是不高的。作为消费品,也不是不可缺少的。只有作为奢侈品,用来表现财富才有用。如同马克思的名言所说的一样:“金银天然不是货币,但货币天然是金银。”
因为大家都接受货币,所以货币就成了商品价值的代表,即使不与其它商品交换,也可以用货币数量来表示一个商品的价值。比如,一份盒饭多少钱,一枚钻戒多少钱。你买书之前一定先看过标价,看了这个标价不会让你少一分钱也不会多一分钱。只有你掏出钞票把书买下来之后,你才真正的做了交换。用货币数量来表示商品的价值,这时候货币叫作价值尺度。马克思说,“金作为对象化劳动时间是价值尺度,金作为一定的金属重量是价格标准。”最早的货币单位都是重量单位,比如英国的镑,中国的两。因为金是有价值的,而商品也是有价值的,所以两者中的任何一个价值的变动都会引起商品价格的变化。用货币来表示商品的者价格时,不需要真正的货币,只需要“计算货币”也就是头脑中的货币就可以了。炒股票的人对此应该有深刻理解。当一个炒股票的人说他手上有多少钱的股票时,他的意思只是如果他按照市场价格把股票卖掉,可以获得多少钱。所以,在股票市场上经常有先在数字上赚了大钱最后却亏损严重的事情发生。
所以货币有两个职能与商品交换直接有关,一个是交换手段,一个是价值尺度。随着商品经济的扩大,可以交换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所以可以用货币数量来衡量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最后不光那些有价值的东西,连没有价值的东西也可以用货币衡量了。现在精神受到损失,名誉受到破坏,甚至丢了性命,都可以用钱来赔偿了。而且金额可以确定得很精准,依照当事人收入、地位的不同而不同。同样,什么东西都可以换钱了。例如鲁迅先生在《娜拉走后怎样》中就说过,自由固然不能用钱买来,却可以为了钱卖掉。
这是因为什么呢?因为金钱万能。作为一般等价物,货币可以被一切人接受,用来交换一切商品,所以货币成了凌驾在其它一切商品之上的特殊商品。如果你手上有两万吨土豆,虽然能救活不少非洲灾民,但是对你有什么用呢?时间久了还会烂掉。但是你要是把它卖了,换成了钱,那就大不一样了。钱越多越好,存到银行里不收你账户管理费,而且还每天问你要不要理财服务。你手上有了足够多的钱,就意味着你可以随时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你是钱的主人,所以你也和金钱一样万能了,甚至比金钱还要万能。就和上帝一样。“金钱没有臭味。”以货币形式表现出来的财富,掩盖了财富的来源,让一切都变得干净了。
在商品经济中,商品生产者不是为了自己生产,所以商品对生产者自己是没有用的。他要获得自己生活需要的生活资料和自己生产需要的生产资料,就必须在市场上把商品卖掉。因为他的买主并不一定能提供他需要的东西,所以他不要买主的商品,只要买家的钞票。他得到了货币,就可以购买各种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把自己的生意和自己的生命都维持下去了。无数的卖者和买者在市场上出现,交易着各种各样的商品,这就形成了商品流通。所以货币在商品经济中起到的交换手段的作用,不仅仅是交换手段,而且是流通手段。因此,货币流通可以影响到商品流通,商品流通中的危机也通常表现为货币流通的危机:想卖商品的人卖不掉,想买货币的人买不到。于是人们往往把经济危机归结为货币流通出了问题,或者金融领域出了问题。事实上,这种看法是完全不正确的。经济危机的内容,在以后的章节中会详细分析。
在商品流通之中,如果单纯从个体的角度来看,显然即使在卖之前,也有必要准备好一些货币在手上。因为可能在你还没有卖出的时候,你就得买进了。商店每天早晨开张前都要准备好一些“零碎钞票”(上海人的叫法),准备好找零。所有货币不是在货币流通中永不停止的运动,货币有时候还会停下来,当然也不是永远的停下来。这就叫作“货币贮藏”。货币贮藏是有很多种类的。除了为交易而准备,主要是因为货币太多了(“穷得就剩下钱了”),一时用不到而贮藏起来。当流通中的货币数量太多的时候,就会有货币从流通出退出,形成货币贮藏;同样,当流通中的货币数量不够的时候,就会有货币从贮藏中退出进入流通。所以马克思说,“贮藏货币就表现为流通中的货币的引水渠和排水渠。”货币和其它商品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其它商品如果贮藏起来,要么是有特殊的用途,要么是为了贩卖。但是货币贮藏不同,只需要“把金银放在一边,一两又一两地堆积起来就行了”(马克思)。这是一种毫无内容的活动。不过由于货币可以衡量一切商品价值,可以购买任何商品,所以货币贮藏往往是一种财富积累方式。
很多时候,大家并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么简单。比如,有时候会赊帐,还有时候会先预付款。这样,买和卖就不是同时发生的,“卖者和买者变成了债权人和债务人”(马克思)。这时,货币仍然进入流通之中,却不是流通手段或者交换手段。这时的货币是“支付手段”。比如我们总是在每个月头上收到上个月的水、电、天然气和电话帐单,这时我们已经使用了水、电、天然气和电话服务,所以我们付帐单的时候,货币执行的就是“支付手段”的职能。
正是这种债权债务关系,成为了信用制度的天然基础,当然信用制度要比这种简单的债权债务关系高级得多,复杂得多。马克思指出,“信用货币是直接从货币作为支付手段的职能中产生的”。同时,如同马克思说的那样,“随着信用事业的发展,因而随着资产阶级生产的一般发展,货币作为支付手段的职能,将靠缩小其作为购买手段的职能,尤其是缩小其作为货币贮藏要素的职能而扩展起来。”现代经济高度发达,大规模交易主要是靠作为支付手段的货币完成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情越来越少了,货币购买手段的职能没有支付手段的职能重要了。货币贮藏也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信用事业发达了。没有几个人是先攒够了钱再买房子的,大多都要靠贷款。我们很多人都办了信用卡,信用卡的特征就是银行先替用户的消费付款,而后用户再偿还银行的债务。这也是一种支付方式,我们不需要事先准备货币,只需要事后偿还。我们越来越感觉到这种支付方式提供给我们的便利了。甚至在那个信用事业远没有现在发达的时代,马克思就做出了预言,“货币作为支付手段流通的速度表明个人已更深得多地卷入了流通过程。”
现在电子支付手段的发展又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人们说,出门带手机就可以了。网络支付或者无线支付本来只是“交换手段”的一种,它把你账户里的钱直接划拨到对方的账户里,但是这种支付方式很快就具备了信用的性质。现在支付宝的信用积分的应用已经越来越广了。
支付手段对于整个社会经济来说也有极大的好处。因为现实社会交易的规模十分巨大,如果都用流通中的货币来结算的话,那么货币数量和流通速度恐怕都是远远不够的。比如人民银行作为中央银行,在各商业银行间结算中起着协调作用。如果某银行要支付给另一银行若干亿元,而另一银行又应该支付给这家银行若干亿元,那么实际支付的金额只需要是抵消后的剩余数额。很明显,这就是各种为什么结算业务越来越集中的原因。这会给各个参与者都带来好处。不过支付手段不能完全取消货币贮藏,也还是需要一笔准备金的。
不过支付手段造成了经济生活中的交易与结算的分离,为货币危机和金融危机埋下了伏笔。
自古以来商品经济同时就伴随着国际贸易。在国际贸易中,各国都能接受的货币要么是金,要么是银。这是因为有的国家是用金做货币,有的国家是用银做货币。所以在国际市场上金和银又充当了世界货币的角色。国际贸易的发展大大地促进了各国之间的交往,首先就是通过商品。商品“的共同语言是价格,它们的共同体是货币”(马克思)。国家与国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通过商品交易形成了,当然形成以后也决不仅仅限于商品关系了。可见不论多么高地评价商品经济对人类发展的促进作用都不过分。
有些国家用金作为货币,有些国家用银作为货币,这是有历史原因的。最早期的金属货币差不多都是金,因为自然界中的金大多是纯金,只需要找到它就可以了。而银则不然,银的化学性质比金活泼,都是化合状态的,银矿需要开采,银需要冶炼。就是冶炼好的纯银,用不了多久也会氧化,变黑。几千年前的金子现在还光彩夺目,但是博物馆里的银子无一例外全是黑的,而且还常常被腐蚀出了洞。所以在早期,银子比金贵重。但是后来由于地表的金子被发现得差不多了,金也需要开矿了,金的价值就上升了。相对来说,因为金化学性质更稳定,所以金更多的被接受,但是银的货币作用也一直没有消失过。中国这样大多数时间都是统一中央集权的国家,金和银的货币地位就都低一些。实际上中国古代日常交易用的是铜,中央政府铸造铜钱,并发行和保障流通。所以虽然是用金属铸造的货币,但这不是金属货币,而是由国家提供信用的法定货币。如果换了个皇帝或者年号,一般都要重新铸造铜钱,从前的钱币就都没有用了。铸币的权利由国家垄断,私人是严禁伪造货币的。国家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好处。譬如说,国家买来一定数量的铜,然后铸造成钱币,这些钱币的购买力要比那些铜的价格高很多。这些差价当然都由国家占有了。
中国货币史是个很有意思的研究课题,在这里我们不多做展开。在欧洲很多地方,私人可以把金送到铸币厂按照一定的标准铸造成一定成色和一定数量的硬币,铸币厂往往收取一笔费用(铸币税)。铸币厂可能是国家专营的,也可能是领主的或者城市的。马克思指出,“货币在它作为流通手段的职能上取得了一种特有的式样,它变成铸币。为了使它的流通不因技术困难而受到阻碍,它是按照计算货币的标准来铸造的。铸币是这样的金块,它以一定的花纹和形状表示它含有镑、先令等货币计算名称所指的金的重量。正如造币局价格由国家规定一样,铸造的技术事务也由国家担任。作为铸币的货币,同作为计算货币的货币一样,有地方性和政治性,讲不同的国语,穿不同的民族制服。因此,作为铸币的货币,它的流通领域是由共同体的界限所限定的国内的商品流通,这是不同于商品世界的普遍流通的。”
有时候铸币厂会降低铸币的成色,这自然就使货币“不值钱”了,也就是货币贬值了。铸币厂这么做的原因有很多,主要是出于财政上的原因:因为战争或者开销过大缺少经费了,因为金或者银的供应减少了等等。马克思把这称为政府伪造自己国家的货币,并且指出,“从中世纪初至18世纪末的整个货币铸造史,可以归结为这两方面的[马克思指政府和私人冒险家]、互相对抗的伪造铸币的历史。”现在又开始了相同的历史,这一点我们以后的章节再说。从中世纪到十八世纪欧洲各国货币不断的贬值促使人们纷纷著书立说研究货币问题,对经济学的发展起到了很大促进作用。工业革命前欧洲各国企图在降低货币成色的同时保持币值稳定的努力都失败了。这样的企图违背劳动价值论的基本规律。在1300年到1605年这段时间里,苏格兰的货币平均每年贬值12%,英格兰货币平均每年贬值4%。这个时期,货币成色有了大幅度的下降。在欧洲,由于缺少像中国这样的权威的中央政府,所以各国政府都无法把货币变成纸币。货币始终是金属货币,购买力由其包含的金或者银的价值决定。这样每一次货币成色的下降,都导致了货币贬值。当然,即使在古代中国,国家信用货币也不能保证币值的稳定。
因为金属货币本身是有价值的,所以在货币流通和商品流通中,遵循着等价交换的原则。不会有人在花钱买的时候降低货币价值(否则就要多花钱),也不会有人在卖商品的时候提高货币价值(否则就要少赚钱)。因此,流通中的货币数量是与货币价值、商品价格相适应的,在货币价值不变的前提下,由需要交易的商品的总价格和货币流通速度决定的。需要交易的商品总价格越高,流通中货币数量越多;货币流通速度越快,流通中货币数量越少。超过需要的货币流通数量的货币会退出货币流通。
二、纸币和法定货币
金属货币本身有很多缺陷,主要缺陷有三个。
第一个,是金属货币容易磨损。因为金属货币是足值的,磨损对币值的影响就很严重了,不像纸币,撕个口子破个角只要不严重就没什么关系。一个英镑本来应该含有一定数量的金,但是由于磨损,逐渐的含金量就不足了,就不值那么多钱了。如果用足值的货币换取磨损的货币,显然就吃亏了,因为货币是可以再铸造成金块的。钱商们有一个赚外快的好方法:把金币或者银币放入皮包内,然后使劲抖动它。硬币取出之后,就会出现一定程度的磨损。这个过程反复重复之后,皮包里就会积聚一些数量虽然不多但是已经可以利用的金银粉末。为了保证币值的稳定,政府有关部门要经常称量货币以检查磨损的严重程度,太严重的就融掉重铸。为了防止磨损严重的硬币仍然流通,英国在17世纪发明了一个简单的办法,就是在硬币的边缘轧出凸缘。这样查看硬币的凸缘就可以较方便的判断出硬币的磨损程度。这个做法后来一定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例如人民币中的分币就是带锯齿的,这当然已经只是一个传统了。
第二个缺陷是,足值的金属货币的供应量受到金或者银的产量的限制。随着货币经济越来越发达,流通中需要的货币数量越来越大,而金或银的供应量是远远赶不上货币供应量的增长的。这是足值金属货币遇到的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2016年底我国流通中货币是2000年底的4.66倍。如果光靠金,是不可能提供这么多的货币的。
第三个缺陷是,金属货币因为是有形的,所以它流通速度不可能太快。货币的流通需要经常把货币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这要花时间,而且成本太高,也不十分安全。即使在现在,到银行去兑换现钞和现汇的比价也是不一样的,现汇的银行买入价要比现钞的买入价略高,因为银行要把现钞换为现汇,需要将现钞运往相应的国家,从而要付出一定的装运费等。
所以最终,金属货币制度被抛弃了,现在世界上各国全是纸币。纸币不是说必须是纸质的才是纸币。有实体承载物的价值符号都可以看作是纸币。在金属货币被抛弃之前,金属货币体制发展到了它最完善的程度,也就是以英国为代表的金本位制度。这种货币体制确定了金的主要货币地位并规定了货币的含金量,银仅仅作为辅币使用,交易金额不能高于一定的限制。金可以自由铸造成货币,货币也可以自由融化为金块。金本位制度顺利运行了很多年,最终全世界主要国家几乎都在19世纪末接受了金本位制。但是没多久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金本位制就结束了。主要原因是各国加强了对黄金的监管,金不能自由兑换和进出境了。由于理论上讲金本位制可以通过金与货币之间的流通自动调节币值,保持币值稳定,所以每当发生通货膨胀或者经济危机,就有一些人(数量不多)会建议重新恢复金本位制。这是不可能的。金本位制已经远远不能提供当代社会需要的货币数量了,而且金属货币也远不能适应当代社会的金融工具了。
马克思指出,“正如本来意义的纸币是从货币作为流通手段的职能中产生出来一样,信用货币的自然根源是货币作为支付手段的职能。”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说的信用货币,是指建立在票据流通基础之上的一些商业和银行票据。这些票据在流通中执行货币的职能,取代了货币,所以被称为“信用货币”。最典型的是在金本位制时期的一种叫银行券的东西。这是银行发行的纸面的凭证,可以当作货币使用,持有者可以随时把银行券兑换成金。银行券的发行是有一定的要求的,银行要具备一定的资质,银行券的面值有一定的要求,使用地域通常也有限制。商业上非常常见的汇票等商业票据也是信用货币。2016年,全国共发生票据业务2.93亿笔,金额187.79万亿元。信用货币的可能性在于它是否能够按时、足额的兑换为货币。所以围绕着信用货币的投机、欺诈和各种危机是非常多的。
后来大多数银行发行银行券的权利被逐渐取消,集中在一家或者少数几家银行手中,这些银行信用好,通常都与政府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个时候,这些银行实际上充当了政府的货币工具,发行的银行券也逐渐变得不可汇兑了。最终,银行券不再是可兑换的银行券了,而是法币,就是法定货币。(这是典型国家的发展过程,不是所有国家的法定货币都是这样形成的。)法定货币是由政府强制流通的纸币,本身没有价值,只是价值符号。因此,实际上法定货币是一国政府对法定货币持有人的负债,因为你付出的实实在在的东西获得的只是一张或者几张特别一点的纸而已。这些纸张之所以特别,只是因为政府说它是钱。法定货币又是不可兑现成金银的。所以法定货币是否可靠,币值是否稳定,主要看这个国家的政府是否有信用,是否执行负责任的货币政策,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形势是否稳定等等。
中国大陆的法定货币就是我们每天都在用的人民币,香港有港币,澳门有澳元,台湾用新台币。人民币都是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港币则有中国银行、渣打银行和汇丰银行发行的三种,可以等价互换使用。(还有少量由香港金融管理局自行发行的钞票。)中国人民银行是我国的中央银行,制定和执行我国的货币政策。
政府强制流通的货币与足值的金属货币相比,有很大区别。有时候,一个国家局势动荡,这个国家的纸币很快就贬值了,政府无法控制币值的稳定,因为币值稳定的关键就是人们对政府抱有信心。我们都听过解放前国民政府法币迅速贬值的故事。当时国民党政府的货币贬值有点不一样的地方是,除了丧失信用,政府也有意让它贬值,并且在纸币贬值的同时还厚颜无耻地宣称它的法币和金有同等的价值,国民必须上缴黄金和白银去换取纸币。于是国民政府就用一大堆废纸换来了一大堆的黄金,这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2008年津巴布韦的通货膨胀率高到惊人的100500%,发行了十亿元面值的钞票,这也挽救不了它的货币体制的崩溃。2017年搞笑诺贝尔奖奖金是10万亿津巴布韦币,折合成人民币大约为0.18元。所以纸币确实比金属货币不稳定,一旦一国货币面临危机,人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抢着把本国货币兑换成信得过的外国货币,比如美元英镑之类。所以,如果一个国家的货币可以自由兑换成其它国家的货币,那么这个国家通常说来都会有大量的外汇储备作为支撑,就如同金本位制下需要有大量的黄金储备一样。但是外汇储备有时候是靠不住的,往往是当一个国家的货币出现危机,需要动用外汇的时候,外汇早已经跑光了。21世纪初阿根廷遭遇到金融危机的时候,就出现了这种局面,阿根廷政府只好终止外汇兑换。这就在国民中引起更大的恐慌。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的时候,东南亚各国也都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中国大陆由于人民币不能自由汇兑逃过了一劫,而香港由于得到了中央政府的全力支持,提供了大量的外汇而保住了港币的地位。像泰国、韩国就没那么幸运了,货币贬值得落花流水,大大扰乱了正常的经济秩序。
因为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已经取消了金本位制,所以世界各国的外汇储备本身也是纸币,只不过是其它国家的纸币。虽然很多国家都还有黄金储备,但是数量和比例已经非常小了。这些外国纸币本身也是价值符号,也没有实际价值,也要依靠发行国的信用来支撑。比如,目前在国际结算和国际外汇储备中,美元占了大部分比重。这样,一旦美国出了问题,美元就出问题;美元一出问题,全世界都受影响。在2008年这次经济危机前,就出现了全世界范围内的物价和资本品价格大幅度上涨的问题,危机之中,本来美元已经大受打击,美国为了自救又大发钞票,使美元更加不值钱。在这种情况下,世界上调整和重新建立国际货币体系的呼声很高。特别是中国,明确提出了要以特别提款权取代美元的地位,作为国际结算和储备的主要货币。但是不论用什么来取代美元,仍然还只是纸币,美元发生过的一切故事,新的储备货币以后仍然会重新经历。况且特别提款权的汇率本身就是由主要货币决定的,其中美元占了最大一块。特别提款权的信用实际上是靠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几个主要会员国来支撑的。如果这些会员国出了问题,那么特别提款权的信用必然也会降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能否公平代表所有成员国的利益,在特别提款权的分配上能否公平,特别提款权的信用如何维持,如何使特别提款权的量保持在一个合适的数量上,这都是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所以,以特别提款权取代美元的建议不但行不通,而且起不到它被期望起到的作用:稳定国际货币秩序。
因为国家强制流通纸币,所以流通中货币数量与商品价格之间的关系也乱了。前边讲到过,金属货币制度下,流通中货币数量由需要交易的商品总价格和货币流通速度决定。但是纸币没有价值,只是价值符号。马克思说,“流通的金量决定于商品价格,相反,流通的纸票的价值则完全决定于它自身的量。”此外,纸币又是国家强制流通的,谁都只能接受。所以如马克思所说,“谁也不能阻止国家任意把大量纸票硬塞到流通中去,……纸票一进入流通,就不可能再抛出来,因为不仅国境界碑阻止它们流出,而且它们在流通之外便失去一切价值,……它们离开自己的职能所在,就变成一文不值的废纸。”因此,看起来似乎商品的价格反过来是由流通中的货币数量决定的了。这其实只是因为货币(纸币)本身贬值了。如果一国总的商品价格(按照原本的币值计算)需要流通中有500亿元,结果国家硬塞进去1000亿元,那么,这1000亿元就只代表原来500亿元的币值,贬值了一倍,所以用货币表示的商品价格也增长了一倍。商品价格上涨的直接原因并不是因为货币数量太多了,而是因为货币贬值了。在考察这个问题的时候,西方经济学都很糊涂的认定流通中货币数量决定商品价格,甚至一些政治经济学的教科书也说金属货币时代是商品价格决定货币数量,国家信用货币时代是货币数量决定商品价格。这是不对的。聪明一点的经济学家,则干脆把价格处理成了不同商品之间的交换比例,这倒是一个还不错的办法,至少从商品流通和货币流通的角度来看这么做是有道理的。马克思说,“商品价格随着纸票数量的增减而涨跌——这种情况发生在纸票成为唯一流通手段的场合——,不过是由流通过程强制实现一个受到外力机械地破坏的规律的结果,这个规律是:流通的金量决定于商品价格,流通的价值符号量决定于它在流通中所代表的金铸币量。因为,另一方面,不论多少纸币都可以被流通过程所吸收,可以说被消化掉,因为,价值符号不论带着什么金招牌进入流通,在流通中总是被压缩为能够代替它来流通的那个金量的符号。”“当纸币的发行量适当时,纸币完成的并不是它作为价值符号所特有的运动,而它特有的运动不是直接来自于商品形态变化,而是来自于它同金的正确比例遭到破坏。”
货币发展到今天,已经超越了纸币的范畴,甚至对个人而言,货币很多时候都成为帐面上的一个数字了,成了电子货币。我们有多少钱,不是看皮夹子里有多少张不同面额的人民币,而是看卡里有多大的一个数字。我们消费的时候也不必非得找台ATM机把票子取出来,而是划卡就行了。信息化使货币流动的速度大大加快了,也大大减少了货币对社会资源的占用。但是从经济规律本身上讲,这并没有改变纸币的任何规律。
三、复本位制和美金
在金属货币时代,因为金和银同时充当货币,而金和银之间的比价常常变动,所以曾经有一种看似很巧妙的货币制度,叫作复本位制。复本位制的设想是这样的:金和银同时充当货币使用,并给作为货币的金和银之间规定一个法定的比较,比如1:10。这样,如果金价上涨,人们就会用银来交易,而银价上涨,人们就会用金来做交易。于是,即使金银的市场比价发生变化,币值也能够通过自发的调节保持稳定,所以商品价格也就稳定了。很多经济学家反对复本位制,也有很多经济学家称赞复本位制构思巧妙。其实如果从劳动价值论的角度来看,事情非常简单,复本位制显然是非常荒谬、完全行不通的。金银比价的变动是金银价值量变化的结果,金和银的价格应当反映这种价值的变化。如果金和银的价值量已经发生变化,国家却企图把金银之间的比价规定在一个固定的数值上,那当然是行不通的。只要有任何因素影响到了金或者银的价值(比如开采和冶炼技术,新的矿藏的发现与开发等等),金与银之间的比价就会发生变化。如果政府企图强力维持官定比价不变,最后只会让货币投机商利用市场价格与官价之间的差额发财。如果不但想把金银比价固定住,甚至还想以此来稳定商品价格,那就更荒唐了。事实上,复本位制虽然有一些国家施行过,但是确实没有一个国家成功过。
在不可兑换的纸币时代,乍一看似乎已经没有复本位制了,因为金和银都已经不是货币了。但是事实上,地球上确实仍然存在着变相的复本位制。这就是固定汇率或者联系汇率。比如,港币与美元的比价固定为1美元兑换7.80港币。这事实上意味着香港企图维持港币和美元这两种完全不同的、由不同国家和地区发行的货币之间的比价。虽然这里边已经没有劳动价值论什么事,但是道理是一样的。除非香港和美国在各个方面都同步发展,否则这肯定是不合理的。在某一段时间里,固定汇率可以为港币提供币值稳定的保障,提高港币的信誉。但是从长久来看,只要香港和美国发展得不均衡,港币和美元之间的汇率就会发生变化。要阻止变化发生,政府就得干涉货币市场。
本章一开头,我提了个问题,美元为什么叫“美金”。故事要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说起。二战结束后,资本主义国家试图重新恢复稳定的货币秩序。因为美国最强大,所以就以美元为基础搞了一个方案。在这个方案中,美元直接与黄金挂钩,各国货币则与美元挂钩,并可按35美元一盎司的官价向美国兑换黄金。这同样实际上是变相的复本位制,把美元等同于黄金。这也就是为什么美元叫美金。这么做是为了用黄金来稳定对美元的信心。开始的时候,这个规则运行得还不错,美国印的纸票子在全世界流通,稳定了各国的货币,也让美国大赚了一笔。可是,美元毕竟不是黄金,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支撑美元与黄金之间的这种固定比价。各国要获得美元,就得向美国贷款;美国向全世界放贷,使流通中美元数量越来越多,美元就一定要贬值。美元事实上已经贬值,美国政府又要强行维持35美元一盎司的官价,于是每个国家都用事实上已经不值钱的美元向美国换取仍然值钱的黄金。这下子美国受不了了,它的黄金储备再多,也不可能维持下去这个已经没有实际意义的比价了。1971年8月,美国正式放弃了这个比价。我们都知道,今天(2017年10月16日)黄金价格已经突破了每盎司1300美元了。
任何情况下复本位制都是荒谬的东西,因为要强行维持比价的两个东西,根本不是一回事。维持固定汇率,要么靠干涉货币市场,在如今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敢说自己有那么大的能耐。要么货币不能自由兑换,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又很复杂,特别会影响到一个国家的金融业的发展。
既然固定汇率不合理,那么浮动汇率是不是就合理了呢?从商品流通的角度来看,浮动汇率仍然是不合理的。浮动汇率受到来自很多方面的影响,其中的很多因素是与商品交换没有关系的,比如一个国家经济的状况,政府的信用,货币兑换的管制程度和货币在国际货币市场上被普遍接受的程度,资本流入和资本流出,等等。这许多和商品流通无关的因素都会影响到汇率的变化,因此浮动汇率不能保证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商品流通的平衡。有一种汇率理论,叫“购买力平价”,通俗点说,就是如果一个苹果在美国卖1美元,而在中国卖3元,那么美元与人民币的汇率就应该是1:3。实际上确实有一个“汉堡包汇率”,一些经济学家发现全世界麦当劳卖的同一种汉堡包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就用不同国家的汉堡包的价格制定了不同货币间的汇率。这里边当然有开玩笑的成分,但是也确实符合购买力平价的理论,而且在经济数据分析中有时候也确实使用购买力平价的方法。但是,汇率的确定不是这么简单的,不但与商品流通有关,还与许多与商品流通无关的因素有关。所以现实的汇率是不可能与购买力平价的数据一致的,也就是说,是不可能真实反映不同国家之间商品流通的状况的。
我们下一章从另外一个层次上对货币做进一步的讨论。
小结:
马克思的货币理论第一次科学阐述了货币的起源,并最全面地阐述了货币的各种作用和相应的规律。并且马克思严格地区分了金属货币和信用货币,而不是把它们混淆在一起,所以马克思可以深入到货币的本质当中。马克思关于货币的理论,见《政治经济学批判》第1分册的第二章《货币或简单流通》,收录于《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二版第31卷。另见《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篇《商品和货币》的第三章《货币或商品流通》。《政治经济学批判》第1分册中的论述比《资本论》中相应的章节要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