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国文已经学了十几年、考了十几年,但文言文读起来还是让我觉得吃力,更可悲的是我发现自己对文言文的喜爱居然比不上对其的生理畏惧,以至于在一开始就耗费了许多精力去做那些看起来必要其实根本无所谓的琐事--挑书,挑时间,挑地点,挑心情。结果十几天过去了,我一天到晚做的也就那几件事,心情每天都差不多,书,挑倒是早挑好了,只是一直原封不动地被某种力量束之高阁。直到室友们都已经把读后感打印出来了,我才再次注意起“冷宫”里那孤芳自赏的她。于是在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晚上,我放下手里的小说,决定打开一本文言文来读,于是也就有了这篇不伦不类的读后感。
《党锢列传》,顾名思义,讲的是某些人结党受锢的旧事,所谓的锢有多么可怖相信大家都有目共睹,文中动辄出现的“死徒废禁”、“下狱自杀”、“免归”、“卒于家”等恐怕并非作者危言耸听,作者面对这千古党祸大概也是害怕的,因此在刘祐死后加了一句“明年,大诛党人,幸不及祸”。至于那些人究竟有没有结党,那些所谓的党到底是不是果真如封建皇帝所想的那样,犹如洪水猛兽,谁又说得清呢?我们读者其实也没有必要去管那些历史细节。所以,在我看来,我放下的是一本小说,拿起的依然是一本小说,只是这后来的小说读起来让人难受了些。
看到“叔末浇讹,王道陵缺,而犹假仁以效己,凭义以济功”,我认为这是一个充满假仁假义的末世;读到“或起徒步而仕执珪,解草衣以升卿相”时想起汉代的布衣将相,顿时又觉得这个时代还不赖,社会流动性和现在都有得一比。然而,紧接着出现了“轻死重气,怨惠必仇,令行私庭”、“正直废放,邪枉炽结”、“诸为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眦之忿,滥入党中。又州郡承旨,或未尝交关,亦离祸毒”,我对这个时代的期望再次跌落谷底……而进入正文,那心情的起落更是堪比坐过山车,尽管并没有多么跌宕起伏的情节。
天堂·地狱·人间。
这便是我读《党锢列传》的感受,不是因为具体的哪一件事也不为具体的哪一个人,我也不是一开始读就有这样的感受,行走在文本中时我的感受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喜去悲来,时叹时怒,全然像个疯子,被那些躺在纸上方块字牵着走。只是到后来读完了,跳出文本来了,我抢回自己大脑的话语权理了理思绪,这才有了上面的感受。至于为什么,我想了想,原因大概是这样的:
列传二十一,个个都是盖世英才,“闲练故事,文札强辩”、“口讷心辩,有珪璋之质”,个个都是好汉,“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慨然有董正天下之志”、“家贫而志清”,但是他们大多英年早逝,死于非命。有些是因为宦官的一句谗言,有些是因为太嫉恶如仇,“吾以守道疾恶,故为权宦所陷”;有些只是因为名气太盛,“恐名高致祸,欲令屈节以全乱世”“为人臣者,有谋不敢隐,有罪不逃刑。既不隐其谋,又敢逃其刑乎?”“遂被害”;更多的则是被所谓的“党罪”牵连,“朗以党被急征,行至牛渚,自杀”,“坐窦武等事,下狱自杀”,“会党事起,免官禁锢。卒于家”,“坐党事考黄门北寺狱,以无验见原,卒于家”,“以党禁锢,卒于家”……
站在两汉的云端俯视,你会看到一个又一个英雄长成、崛起,他们激扬文字,也指点江山,置身于那样一个人才辈出的时代便宛如置身天堂,周遭仙气弥漫。然而,脚踏两汉的大地,你会听到来自那个时代知识分子最绝望的呐喊:“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古之行善,自求多福;今之行善,身陷大戮”。虽然有人为他们辩解,有人助他们逃匿,但那只会导致更多的杀戮,更多的凄凉。有时候我想,幸存下来的张俭也许是不幸的,因为有太多的人为他“捐城弃爵,破族屠身”,而那些亡人的爱,往往是未亡人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嘶吼,哀嚎,煎熬,遍地是罪人,遍地是凄凉,可是地狱?可是回头看看这个世界,仔细看看,那血染的江山之上,仙气依旧,哭泣依旧,繁华依旧。这就是人间啊!一半天堂一半地狱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