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终于放晴,气温却骤降冰点。久未露面的太阳像是隐在冰箱冷藏间的室灯一样,看上去光芒四射,好像能惠及每一个触目可及的角落,实则对周遭的寒冷起不到任何辐射作用。忙于生计往来穿梭在冷风中的行人,身上的衣物愈添愈臃肿,但相较于猝不及防的温差而言仍稍显杯水车薪。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叶已经败落得所剩无几,孤零零的枝叉像是乡间老叟的嶙峋瘦骨,随风摇曳、无所凭依。整个长江北岸仿佛一夜之间就从初秋过渡到了凛冬,只差一场恰如其分的降雪来彰显玄英的威仪。眼前的萧索和凄凉反复提醒着自己,冬天确是来了,裹挟着万籁俱寂、令人万念俱灰。
诚然,体质偏寒的我对冬天确实没有多少好感。关于这个季节的印象,也总是停留在求学时因怕冷提前一个多月就穿上棉裤而被舍友嘲讽、或是热恋期首次牵手就被妻子哂笑缺少为女生暖手的优势,但这些隔靴挠痒的印迹却并不足以支撑我长久以来的厌恶之情。真正让我心存芥蒂的,是身边许多年迈或体弱的亲伴师友,最终都没能抗得过天寒地冻的洗礼而与我天人永隔。再加上书本里和各种媒介所描绘的佃户、民工、孤寡、大龄单身等等弱势群体,对于“年关”的先天焦虑与避之不及,都让我对于冬天的记忆充溢着偏见和恐惧。仿佛一到冬天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仿佛寒冷能够夺走包括生命在内的所有东西,让我怎能心平气和心安理得地接纳这个冷漠的节气。
但无论你的愿与不愿,冬天总是如约而至;不管你的想或不想,厄运已然随之降临。没有一点点征兆,今冬的第一场雪就悄无声息地与古城西安不期而遇,与之结伴而来的、还有那让人深恶痛绝望而生畏的时之瘟疫。这个灰色的冬天,又一次“不负所望”,不仅为尘世间蒙上一层悲寂与荒凉,也给病毒提供了恣意生长的温床。
家乡突生此劫,游子纵使远隔千里,却也感同身受。虽然前几日的感染人数只是略有攀升,但基于千万级别的人口密度还算平稳可控。谁也不曾预想,这看似波澜不惊的和谐表象,仅仅一夜之间就破防了所有的平静与安详——封锁城区、学校停课、航班熔断、道路设卡、医护逆行,一浪高过一浪的严控措施如暴风骤雨般纷踏而至,侵扰了古城本该庄严肃穆的冬季,也搅乱了市民习以为常的生活作息。从天而降且高压紧逼的防疫政策在人群中所引发的恐慌,一点也不亚于缓缓跳动的那几行数字捎带而来的不安和拘谨。对于突如其来的禁足与管束,许多民众都表示不理解甚至心生抵触,以至于随着疫情的不断扩张蔓延,一股充斥着惊恐与不满的思绪也在人群之中迅速生长开了,给政策的推行实施带来一定的干扰和阻力。媒体上偶有“某女与防疫人员发生冲突”或“某男在微博平台散布谣言”的类似报道便很好地佐证了这一点。出于心理上的考量,我对当下这种社会乱象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仓促之间,任凭谁的行动莫名其妙受到约束、不论谁的思想无缘无故受到抑制,总会激发自我保护的本能,对外来的一切都保持一颗戒备之心。但话又说回来,身处特殊时期、在大是大非面前,若当局再没有雷厉风行的勇气和魄力,若民众再不加收敛散漫的情绪与习气,那古城疫情的发展态势恐将祸在旦夕。
历史的轨迹曾无数次地证明,不论遭遇多大的灾难、无论面临多大的险境,只要有党和国家为我们做指引,再大的苦难险阻也都能一跃而过,然后朝着光明幸福继续前行。古城疫区的父老乡亲们现在唯一要做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下心中的恐慌与芥蒂,认真贯彻执行政府下发的每一项防控指令,只要路是对的,只要坚持下去,相信党和国家一定会再次带领我们驱散病疫的侵袭,走出这个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季。
古语有云: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冬天,是万物蛰伏的季节,昆虫噤语、鸟兽隐匿,百花萎靡、草木凋零,大地没有了五颜六色的渲染,只剩下黑白相间,一片死气沉沉景象让人黯然神伤。但冬天,也是休养生息和孕育生命的季节,承受了秋实的死亡、也萌芽了春华的生长,鸟兽眠而不灭、草木枯而不终,万物养精蓄锐,只待破冰而出。一场瘟疫的洗礼,凸显出民心所向的正确与理性;一个冬天的沉寂,滋养了万物生长静待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