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晴坡

这世界,从来都没有比孤独还寂寞的事,没有比寂寞还恐惧的事。

1.

人总是要到最后才能明白,最美的东西在我们最不经意的时候早已经存在过。

我不知道你们,我只知道我自己。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所遇见最美的一切,在我很小的时候,在那个叫半晴坡的山头就全已经全部遇见了,我以后所有的人生,都不过是它给的延续,我甚至怀疑,这坡上肯定埋着一种快乐的诅咒。

小时候对外界一无所知,我最大的快乐就是在爸妈没有吵架的日子不用挨打,然后可以安心地躺在半晴坡的草地上睡个暖洋洋的午觉。

而对于那些总是把我压在地上骑在我身上的小孩子们,我一直对他们敬而远之,因为不管是我挨打还是我打了别人,我回家的下场一定是我挨打。

除了小雨,小雨比我更不像是父母亲生的孩子。

后来的许多年,我都没有再见过比半晴坡还美的山头,这个坡面东背西,东边的脚下便是我出生并长大的小山村。

在我看来,它并没有任何的村烟袅袅的样子,走近了反而很容易闻到各种动物粪便的混合味,没有人追究过为什么那么破落的一个小山村旁的一个小山坡为什么会有这么美的名字。

至少我和小雨都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我们甚至为此争执过很久,终于在一个晴朗的下午达成了一致。

我把那个下午记得那么清晰不是因为它美得无与伦比,是因为我和小雨真的很少有达成一致的事情,对于这个小山坡名字的由来的争执,从我们第一天一起在这个山坡上放羊就开始了,一直到达成一致意见的那个下午。

我不记得从哪天开始我和小雨一起来到这个小山坡放羊的,只记得她的羊比我的少一只,我十只她九只,她妈妈让我带她一起放羊的时候其实我是不大愿意的。

毕竟我觉得还是一个人悠闲一些,偶尔偷个懒也不会有人告密,我从来不敢奢望有人可以和我一起玩,只是希望自己安安静静小心翼翼地可以平平静静地回家吃晚饭然后睡觉。

我甚至都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好玩的,我会的都只是一个人的游戏,可能都算不上是游戏,比如睡觉打滚,那坡上也没什么好玩的,除了平坦的草,就是草,还有一棵长在坡顶的树。

后来证明需要告密的是我而不是她,她远不是那种我年幼时候意识里的女孩子,我更愿意称她是女猴子,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瘦小。

放羊是件很简单的事,只要牵好了领头羊,其他的羊就不会乱跑了。所以我一到坡顶就把头羊栓在那棵坡顶的树上,自己该干嘛就干嘛去了,只要羊群在视线内就好,虽然也干不了什么。

小雨和我放羊之前,我一个人常做得事也就是朝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里跑跑,或者迎着太阳躺下,晒晒太阳而已,最多也就是从草丛里扒扒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比如奇怪的石头,或者奇怪的小虫子。

而小雨和我一起以后我很多时候我都在紧绷着神经对着她大吼大叫。她很喜欢给我起外号,更离谱的是坡顶的树在她来之前我甚至想都没想过要爬上去,而她来的第一天就爬了上去,还爬得很高,高得我恨不得立即跑下山去告诉她妈妈如果她掉下来摔死了肯定不关我事,只是我的头羊还在那棵树下拴着,我倒是很担心她掉下来会砸死我的羊,这样的话我回家肯定是生不如死了。

于是我在下面冲她吼,威胁她下来,而她就在树上折一些小树枝丢我,当然是丢不到的。

这样一旦僵持久了我便在下面骂她了,仅限于你是小狗小猫小猪之类的话,这也足以激怒她,她丢不到我,但我骂她的话她却能听到,于是她就吃亏了,于是就要下来打我,于是她就下来了。

多数时候她下来后是追不上我的,我的绝招是横躺在坡上朝下滚下去,坡虽然不是很陡,但要是全力朝下跑还是有很大危险会栽跟头,而她又不敢像我一样滚着下去,所以她几乎就没有追到我过,于是后来我再骂她她也不下来了。

我是天生的胆小,本着对她妈和她负责的态度,我只能在下面答应她只要她下来我就保证不跑,后来退守到只要她下来我就站着不动给她打的份上她才肯下来。

次数多了我开始怀疑她是为了要无风险地欺负我才故意去爬树的,并且那么多次,也没见她有要摔下来的迹象,便任由她去了。

虽然我不再担心她和我的头羊的安危,但我仍是不敢像以前那样躺在树下睡觉,即使她不会掉来砸到我,她也是不会放任我睡的舒服的,总会从树上扔些东西下来骚扰我的午睡,于是我睡觉时候就离那棵树远远的。

但是我发现,只要我睡舒服了,她总是会下来骚扰我的,效果比我对着她大吼大叫好得多。

时间久了,我们的打闹也没什么意思了,打来打去无非就是揪耳朵,拧鼻子,扯头发。生气时候闹到家长那里也是有的,结果只是我们分别被各自的父母大打一顿而已,要比自己打闹时候疼得多,如果我爸妈打我像打电子游戏的话,小雨的妈妈打起小雨来绝对是格斗级别的,后来我们自觉到再怎么哭也不会告诉各自的家长,其实我们除了口头上得狠话偶尔的推搡之外,很少有真打的时候。

但真正的原因是,我打不过她,而她怕长大后嫁不出去,虽然那时候我七岁,她六岁。

在我们很少打架以后,我也莫名其妙地跟她学会了爬树,我们的乐趣便是同坐在树上朝坡下的我们那个小村子里望去,经常讨论的无非是谁谁的家在哪个位置,就那么大的一个小山村,一个下午我们就分辨了个清楚,然后就哈哈大笑。

我们依旧经常有争执,否者就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这个小山坡名字的由来就是我们众多争执的问题中的一个。

我坚持认为这个小山坡叫半晴坡肯定是因为有个很大很高的山叫做全晴坡或者全晴山,而她坚持认为这个名字肯定有什么故事,比如有个叫半晴的仙女曾在这里下凡或者是有个叫半晴的鬼。

我们也曾请教过大人们,得到的都是“一边去,小屁孩。”其实我晓得他们也不知道。

在一个晴朗得下午,那天我和小雨回家都比较晚,因为各自的父母还没有从田里回来,我们就看着各自的羊群然后在坡顶上无所事事地聊天,树上树下地爬,玩一些早就玩过不知道玩过了多少遍的游戏,比如她趴在坡的西面,我趴在坡的东面,彼此看不见对方,然后相互丢东西扔对方。

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她突然在西面大声叫我,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猛地爬起来跑过去,跑到坡顶看到她只是愣愣地朝西边望着快要掉到山那一头的红红的夕阳,侧脸和长长得头发都被夕阳照得通红,我从没发现小雨原来也是可以和漂亮可爱联系在一起的。

我跑过去拍拍她的肩膀问她看到什么了,她一句话也不说就拉着我回到坡顶,两手分别指着东西两边说,看!

由于夕阳的缘故,山坡的西面随着红色的夕阳光打在绿色的草叶上红绿相映,虽是夕阳却显得异常的明亮,而东面却一点阳光都没,一片灰绿色。

她满眼放光地带着笑大声地对我说,这才是半晴坡。我笑的比她更大声,边笑边说是啊是啊。我们边跳边笑,像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一般,开心得没有理由。

我一边笑一边躺在西面的草地上向山下滚去,比小雨还要更开心。

于是我们就半晴坡名字的由来达成了一致,只是我觉得即使如此,这个名字也肯定不是山下的这个村庄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想出来的,或许真的像小雨说的那样,真的曾有过仙女来过,或者是鬼。

2.

我和小雨都很喜欢半晴坡,喜欢待在那里超过喜欢在家,小雨比我还要喜欢,大概因为她的妈妈比我的父母还要凶的缘故。

在我小时候的那个村子里,我只喜欢过两个女人,小雨的妈妈和我的小学一二年级的班主任,那个时候小雨还算不上一个女人,只是个好看点得女猴子。

小雨的妈妈叫王馨,我的班主任姓何,我叫她何老师。

这两个女人的共同点就是都不像是这个村子里的女人,或者说不像是村子里的其他女人那样大大咧咧,会与不同的男人开带颜色的笑话,说话嗓门足以让整个村子里听到,吵架的嗓门更是足以让所有的狗都跟着兴奋起来,所以村子里的人几乎不用出门就可以知道谁家的谁谁又吵架了。

但这两个女人不是,他们有种跟这个村子的女人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后来我明白那只是叫气质而已,或者是温柔,笑起来也不像其他女人那样大大咧咧,甚至很少笑出声音来。

奇怪的是,王馨对小雨却很是能下得手来,打起来毫不犹豫,当然我更多的是认为小雨太皮了,但王馨打她的架势比我爸爸打我还要厉害,有时候我都不敢看。

即使看也只是看王馨生气的样子,因为她生气的样子也和村里其他的女人不一样,打小雨的时候也不像其他村妇那样边骂边打,只是蹙着眉头,甚至眼泪一边在眼眶里打转一边用扫把狠狠地向小雨身上砸去。

我曾问过小雨为什么王馨为什么打起她来像打仇人一样。

小雨说自己出生的时候正逢雨天,她的爷爷奶奶爸爸都很期望王馨能生个男孩,甚至也只准备了男孩的名字,当小雨出生后,接生婆问起小雨的名字,她的爷爷也只是望着下着雨的天,随口说了句就叫雨吧。

当然意思也就是因为小雨是个女孩子。小雨姓韦,叫韦雨。

我对小雨的爸爸几乎没什么印象,因为他很早的时候就去大城市打工了,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但每次回来也会带些东西给小雨,有次他从外面带回来一把瑞士军刀,就是有很多刃的那种,小雨很喜欢那把刀,后来每次放羊的时候小雨都会带上,从她有了那把刀后我们的乐趣也增加了不少,我们到处刨地,在树上乱刻,甚至她还喜欢拿那把刀威胁我,当然只是玩闹。

后来小雨把那把刀送给了我。因为她弄丢了一只小羊,想起王馨打她的样子,我都不忍心,于是我们就商量她从我的羊群里抱一只差不多的回去。

但我忘了我家人的厉害,那次我被打的第二天甚至起不了床,和小雨不一样,我一直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挨那么多打,也有想过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不过这个设想太过于戏剧化,仅限于想象,习惯了之后就更不去想这个问题了。

第二天我仍一瘸一瘸地牵着羊群上了半晴坡,小雨早早地就到了。她见我来了连忙帮我把头羊拴上,然后扶我躺在草地上,那是第一次我们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见面就吵架。

在小雨扶我的时候,我看着她居然大哭起来,小雨边拍着我的肩膀也一边小声哭起来,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同病相怜,我看她也哭起来了,却忍不住大笑起来,小雨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后来小雨说,我们把他们的名字刻下来吧,记着,等他们老了我们就长大了,然后我们就可以报仇了。

我有点懵,因为在我的印象里,报仇这件事是仅存在于电视剧里的。小雨笑着拉着我到那棵树下,在树根上一笔一画地刻上王心,韦建国,申万春,刘云芝。

王心就是王馨,我们那时候还都不会写馨字,韦建国是小雨的爸爸,我问小雨说你爸又没打你,她说自己一样恨他,申万春是我爸,刘云芝是我妈。

我叫申林,那年我十岁,小雨九岁。

我对此没有异议,在刻下名字的时候,我甚至激动地浑身颤抖,觉得小雨真是伟大,似乎有天大的事要发生了。

刻完后,小雨就把那把刀送给了我,那就成了我最珍贵也最喜欢的礼物。

其实我是不怎么记恨王馨的,因为除了她打小雨下手称得上狠毒以外,其他都是我喜欢的样子,我甚至觉得她本不应该生活在这个村子里,至少应该生活在电视里。

我对小雨的爸爸的唯一的印象就是他配不上王馨,在这个村子里,也没有能和王馨相匹配的男人,连女人都没有。

我没有把这些说出来,怕小雨责骂我,但心里暗暗计划,以后报仇的时候我肯定是不会打王馨的,也会阻止小雨。

后来我们把那把瑞士军刀埋在坡顶的那棵树下,每次用的时候再拿出来,那把刀对我们来说最大得用处无非就是在那棵树身上画一二三四之类的数字,代表又挨了多少次打,反正就是很多。

记到最后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是多少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我们是为了恨而记还是只是为了记而记,因为每次稍微得到一些家人的好脸色我就又不恨他们了。

王馨没等到我们长大报仇就死了。

我十二岁那年,小雨十一岁,我们都已经上初中了,因为初中发育快得原因,我也终于能打得过小雨了。

那年的一天早上,王馨的尸体被人发现于半晴坡靠南边的那片小树林里,全身有七处刀口,谋杀。

这消息除了让村里的人多了许多害怕外,更多的是让他们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天我跑到小雨家里找到小雨,韦建国匆忙地从外地回来正在和家人商量王馨的后事,小雨坐在自己家里院子里的枣树下,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并没有在哭,可能哭得已经够多了,我叫她,她不理我,却在瞪着我,眼神里居然有仇意。

我说不清楚那眼神是恐惧还是伤心,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过去拉她,叫着她的名字,她任由我拉着,还是不理我。

我望着她终于哭了,多少年后我再想起那天的情景,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哭是因为王馨还是因为小雨,但小雨在我哭了以后也趴到我肩膀上哇哇大哭起来。

韦建国在处理完王馨的后事后,就匆匆地带着小雨离开了。

因为传言王馨是偷人的时候被人害了,这样的家丑也让韦建国在村里抬不起头来,报完警也不管结果就带着小雨走了,据说去了省城。

那时候没有网络,没有电话,我和小雨也就一直没有了联系。

而这件事一直没有结案。

3.

小雨走了以后,半晴坡上就又恢复到我一个人的情景了,不同的是我觉得乏味了许多,甚至是无味了。

还好我因为上学的缘故,也不是像以往那样要经常去放羊了,只是该挨的打一次也没少过。

我已经不会再去记那些仇啊恨啊的了,更多的时候只是拿着那把瑞士军刀在地上胡乱画着。

如果小雨没来过,我可能就不会这么失落,半晴破上所有的花草虫石还是老样子,我还是我,只是有些东西即使明明不属于这里,只要她曾经来过,失去后就会觉得失去了好多。

我甚至希望自己从未得到过,这样哪怕我老了以后想起这半晴坡只能记起午后的阳光热辣或者温暖的感觉。

高中的时候我选择了离家较远的县城的高中,只是为了远远地离开这个家。而我最念念不舍的居然是这个小山坡,离开家上去念高中的第一天,我跑到半晴坡,用那把瑞士军刀在坡顶的那棵树下挖了深深的洞,把刀埋了进去。

为了离家更远些,我高中的成绩一直很好,高三的时候以不错的成绩靠到了省城的一所大学,学校在省城来说不是很好,但对于我的那个村子,却好得不能再好了。

其实有时候我在想,我努力地考上省城的大学,或许不单单是为了离家远一些。

我很想小雨,如果我有玩伴,她就是唯一的那一个,我想找她。

在小雨离开后的几年里,韦建国每年过年都会回家看望小雨的爷爷奶奶,但小雨从没回来过。

我曾经以为即使为了看看我,小雨也会回来看看的,但始终没有。

4.

大学开学后我就和小雨在一个城市了,如果她后来没有再换去别的地方的话。

也仅仅如此而已,我从没见过她,也不知道要去哪找她,我无奈地相信着缘分,偶尔走在这个城市街头的时候多留意些而已。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想念她,我甚至在心底告诉自己,即使小时候在一起的那几年,她也只是个会欺负我的女猴子而已,只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到我的心里。

我一直很渴望很大很大的城市,从小的时候就是,因为大的城市里总会有很多的人,很多的楼,很多的路, 也会产生很多的角落。

不像那个依着半晴坡的小山村,一条路可以看到头,所有的人一抬头都会望着你然后打着不疼不痒的招呼,只有到了夜里才会让人觉得有一丝终于被包裹着藏起来的安全感,就像深夜用被子蒙住头睡觉一样的感觉。

所谓安全感无非就是害怕的时候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我一边在这个城市里躲着,一边期待着小雨的出现,我总觉得我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等。

有时候缘分还是比较靠谱的东西。

我们学校的大课是几个不同的专业混在一起上的,比如英语。我对所有的大学课程都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这个英语老师点名点得比较勤奋,无奈我上他的课也就比其他的多了许多。

后来导致我一直没有旷英语课的原因是,我在这课上遇到了小雨。

遇到小雨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这世界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

某日我仍是习惯性地在课上睡觉,只是前一晚玩得太晚,所以课上睡得愈发香了,直到下课也浑然不知,我是被小雨叫醒的。

在我迷迷糊糊抬起头的瞬间,也不自觉地用手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确定这的确不是梦。但我的眼神还是没有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也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或许睡觉睡得显得有些呆了。

小雨拿起手里的英语课本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笑着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笑得已经不像年少时那样明亮,或者可以说,她终于像个女人了,像王馨那样的女人,头发不长不短。

除了她笑起来的样子,我总觉得在长相上,其实她一点没变,即使在人群中,只要她出现,我肯定自己能一眼能认出她,但又觉得她变了很多。

她对我笑的时候, 我的失落感远远大于她终于出现了的那种兴奋感,我甚至看得到她身后的影子里被照出来可以用来躲藏的陌生感。

有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小时候在半晴坡上和我小雨其实都是相依为命地在躲藏着什么,这几年我对她的想念不是因为我们彼时的快乐,而是我们共同的恐惧感,即使躲起来,我也想要有个人一起。

而如果必须有这么个人的话,我最希望的是小雨,因为我们知道彼此害怕的是什么,我们都在怕同一种东西。

但我这次看到她的第一眼,心却一下坠落起来,不是踏实下来,而是觉得小雨不需要躲藏什么了,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一时变得非常迷糊,或许这么多年来,她在我的记忆里一直和我一样在长大,就像她一眼能认出我来一样。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在这里睡觉。

小雨被韦建国带走后,就一直在这座城市里,包括考上这所大学。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去看看,她只是笑,没有回答我。

那天我和小雨一起在学校外面的小饭店加了餐,所谓加餐,也不过是炒几个家常菜,菜量比学校食堂大一些而已。

面对着她坐下后,我居然一时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只是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种感觉很奇怪,期盼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出现你的面前,自己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甚至这么多年为什么会一直期望见到她都不知道。

一直期望着见到她,却忘了准备见面后要说的话,我的陌生感随着时间更加强烈起来。

我错以为我们还是半晴坡上的放羊娃,还可以打闹,还可以一起爬树打滚。

但见到她以后,除了面孔还算比较熟悉,其余的部分,小雨一点都不像年少时半晴坡上那个小猴子了,说话虽然声音仍是不小,但远不是吼了,甚至还算得上有些温柔。

她穿起了裙子,吃饭的时候想起这个,我忍不住笑了不下三次。

我没告诉她这些,她倒没显得那么好奇,或许在她眼里,我一点也没改变过。

整个吃饭的过程却显得有些尴尬,一点也不像多年的老友相逢,或许我们根本不是什么老友,只是曾经的病友而已,只是一个已经病愈,一个仍在病中。

从随便聊天的过程中,关于小雨我只知道两个消息,小雨在这个学校学心理学,并且有了男朋友。

小雨告诉我她有男朋友的时候,我的心又猛地坠了一下,终于真的剩下我一个人了。

吃完饭我就直接回宿舍睡觉了,下午的课和晚上的自修我都旷掉了。我们互换了宿舍电话,只是我觉得自己有些不像想象中那么想她了,随手把那张纸条夹到书里就睡觉去了。

我记得那天下午梦到了很多遍半晴坡,甚至还梦到了王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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