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花开了(2)

山西,人人第一念头想到,就是“煤老板”,大学远处求学,同学都好奇问我家里是不是有矿,记得在我上大学之前,县城里就有大小20多家煤矿,后来听说由于事故频发,省里下来指标要改造,就关闭了所有的小型煤矿,只剩下两家,还被市里的大矿收购了去。小煤窑关闭后,县城里甚至我们村都种了很多的松柏,四季常青,紧接着村后的大山也被开辟出来,修了铁路和高速,修路阻隔了水流,村前的小河也干涸了,长满了野草,绿水青山,在我们村,好像是逆着来了。

我们村,叫细腰村,村志上原名是叫“细妖村”的,有次我在外地调档案,办事的小姑娘还调侃着问是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腰都很细,别人家我不知道,我家里人腰都是不粗的,这可能也跟饮食习惯有关,打小,我家就吃肉少,一个星期最多一次大米饭,一日三餐都是面粉变着花样做,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只有城里人才每顿都吃大米饭的。村子依山傍水,山上是我童年的宝藏乐园,套野兔、捉蝎子、打酸枣、摘桑葚、采蘑菇、荡秋千和钻山洞;当然,村口的小河也带给我很多乐趣,春天捉蝌蚪,夏天跟大人去河塘洗衣服,用盆捞小鱼,男孩们自然放学都到河塘里游泳玩耍的,秋天在河里洗从别人家田里偷来的胡萝卜,冬天就在结冰的河面上溜冰。可是乡里人都说我们村的风水不好,后面依山,前面隔了马路就是一座大山,把迎面的风挡了,也把太阳给挡了,所以我们村子总比别的村亮的晚,暗的早,村里人把没有出过大学生的缘故都怪到这风水上,多年以后,我成了村里第一个上大学的,才破了这风水的传说。

我爷爷是村里的铁匠,听村子里的人说,当时我们家底很厚,爷爷打铁做铁器挣了不少钱,还收了很多的徒弟,家里从来不缺人上门“孝敬”,但我奶奶是个“老顽童”,城里的姑娘嫁到这乡下来,用不惯这乡下人的东西,也吃不惯这乡下的粗茶淡饭,偷偷拿钱去买了穿着打扮,还把一些贵重的铁器拿去换了钱,都管了自己吃喝,爷爷50出头就没了,是我姥(我爷爷的妈妈)帮他们把七个儿女养育大的,我奶奶只管她自己的吃穿潇洒。

我父亲家中排行老三,上面是一个是我大爷(大伯)和大姑,下面是我叔叔和三个姑姑,爷爷走后,我父亲掌管了几年家中财务,按照当地传统,要将家产继承给当时还没娶媳的父亲,大爷当时已经成家,自立门户。偏我父亲是个老实头,反倒是长孙且为人处世灵活的大爷深得我姥的喜爱,就改了规矩把家产继承给了我大爷,大爷在县城做起了木材厂生意,光景自然是兄妹中最好的,事业刚发起来就把村里的媳妇儿休了,娶了生意场上一女的,也就是后来害他倾家荡产的大大(我们那里给大伯母的称谓)。话说到我父亲这头,由于持家过度节俭且老实头,兄妹们从他那里向来讨不出好处,他管家那几年,姑姑们正是芳华年纪,一条头巾的钱他也要斤斤计较,从小就被兄弟姐妹们孤立,反倒他们之间三五成团达成了一致的默契。

我母亲没有父亲这么好命,祖祖辈辈的命运仿佛像血脉一样继承,要从我外婆开始说起。外婆生在一家放牛人家,外婆的父亲是个重男轻女,性格暴躁的放牛郎,从小就用牛鞭督促外婆干活,一次外婆出门没把姥姥喊回来,他就掐着外婆的脖子往割牛草的闸刀上推,亏得我大老舅舅作为长子次次护了外婆周全,否则她十条命都不够。19岁,外婆娘家实在穷得揭不开锅,就把她嫁人了,多少是少一个人的碗筷就能省下点粮食,算下来,那时候刚是1965年,姥爷家条件也很窘迫,四个儿子,他排行老三。姥爷人性子很急,但确是热心肠,是村里的水泥工,我老家院子里有一排屋子就是姥爷给砌的,我还记得为此,母亲把本在那块地基上的苹果树给锯了,但屋子后来成了我的“梦想实验室”,在吊顶上,画满了我的创意画,墙上是各种我的手工发明,我还在里面养过蚕宝宝、八角、蜈蚣和蝎子。外婆嫁过去的第二年就生了我母亲,我母亲生在农历的二月二十二,由于家里没有吃的,还未出“百天”的外婆趁着傍晚抹黑的时候,跑到别人田里偷些剩下的夏土豆,俗话说“六月的天,小孩的脸”,倾盆大雨呼啸而来,匆忙淋雨跑回家的外婆,看着在炕上哭喊着的婴儿(也就是我母亲),忙不迭换衣服就抱起来给小孩喂奶,这场大雨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那天之后,外婆高烧生了一场大病,耳朵却在那时候失聪了,到后来也没搞清楚这失聪的真正缘故,由于我母亲一直喝着外婆的奶水,自小,她的听力就不到常人的五成,我上大学之前,她耳朵经常有脓水出来,耳鸣到头痛,在我高考结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带她去太原做了手术,是耳道里长了瘤,割掉之后就没再化脓了,但耳朵听力是没有再恢复过,从小,我妈就有一个绰号“聋子”。

因为这听力的缘故,母亲上学不到一年就辍学了,外公外婆家里供不起一个姑娘家读书,况且还有听力障碍,母亲从小便帮着外婆拉扯下面的三个弟弟妹妹,干农活,跟着人去厂子里坝上做工。也因着这身的毛病,经人介绍,母亲嫁给了大她8岁的父亲,念着年长些,总懂得心疼人的,况且父亲当时在矿上上班,也是个体面工作,当年,我母亲也刚好1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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