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四刻,壶中最后一滴酒已尽。
芜稚干脆出去,坐在廊下,一只脚踩在廊沿,另一条腿随意晃荡。
借着微弱的天光看雨幕一阵阵倾洒,从屋檐流下的雨注中有调皮的水珠跳跃到她的身上,带来温柔的凉意。山头雾气弥漫,放眼望去,一切都变得蒙昧。
她突然希望有人陪她静看这场风雨。
然后她会开口问他:“你说,会不会有人在这大雨之夜走了很久的路,而远山虚陇人家有一豆灯火一直在温柔等候?”
那人若在,会怎么回答呢?芜稚摇晃着微醺的脑袋,得不出答案。
(一)
芜稚在四岁那年被大师兄捡上山,成为了玲珑山云凡公子箫诚的弟子。
云凡公子者,世外隐士者也,才学性情不为外人所知,亦无心山外之事,却调教出了能左右天下局势的弟子。
譬如三师姐白盈止,精通治国之道,更是在及笄之年被端朝天子亲自迎朝为官,名动京城;
譬如大师兄温子恒,精通书画,曾作《两京赋》名噪一时,一纸字墨千金难求。
芜稚觉得,与师兄师姐比起来,自己简直有辱师门,不配为云凡公子的弟子。贪玩如她,书读得不少,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话本子。平日里最爱做的事呢,就是拖着二师兄上山掏鸟窝下山买酒喝。
有时候芜稚也会托腮想想,自己不过是个孤儿,无显赫身世,无惊世之才,师父到底怎么了居然会收自己为徒,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为自己运气好。
云凡公子教导弟子并无偏心,他会让弟子自己决定要学什么,选定便不可更改。他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人不可能看到生活的每一面,须有所取舍。”
即使如盈止师姐般聪慧,也是放弃了很多风雅之物,一心学习治国之道,才有所成。
(二)
芜稚十四岁下山历练,因着从小听大师兄讲故事,以及爱看话本子的缘故,芜稚心里一直就有个江湖武侠梦,于是下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全然把师父让她去找大师兄的叮嘱抛诸脑后了。
这天天气甚好,说书先生正好讲的是她最喜欢的话本子。她听得入了神,错拿了旁边人的茶盏饮了一口。直到听到一声轻笑,芜稚转身看向笑声的来源,却先一眼望进了一双漆黑又似笑非笑的眼眸,眸子的主人是一个一袭青衫的年轻男子,模样普通但却令人印象深刻,这男子垂眸开口道:“姑娘也很喜欢这话本?”
芜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里拿错的茶盏,顿时脸红了一红。
然后想起来要回答这个问题,于是理了理心情,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眼前人,大胆开口道:“是啊。我最喜欢里面的墨羽将军, 闲情烈血皆有,令人钦佩。”
男子语气温和:“我也喜欢这话本子,来听好几次了,墨羽将军这样的男子是比较迷人,招你们小姑娘喜欢。”
芜稚看到这折话本子的时候,大师兄已经下山了,这许多天她无从分享自己看这本书的感受。如今遇到一位同好,芜稚一下子来了兴致,与男子讨论了半晌,很是聊得来。
末了,男子拱手道:“在下李延,敢问姑娘名姓?”
芜稚却装模作样的回一拱手:“萍水相逢,何必名姓?”
男子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却并不强迫,只是塞给了她一枚玉玦,仍是温和道:“如果你想的话,可来尚书府找我。”
芜稚本想拒绝,却无从开口,只好捏着那枚玉玦看着李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