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箕乡乡长牛大锤星期一大清早就接到县政府办的电话,说省农业厅的季厅长将在郝市长的陪同下,星期四会来乡里视察“黄牛工程”。放下电话,牛乡长眨巴了半天眼睛也没想起乡里有这样一个工程,倒是一旁的秘书小李记性好,提醒说,是不是去年底乡政府工作总结里提到的那档子事?一听这话,牛乡长的头大了,脑门子上急得全是汗,为啥?因为总结里的那个“黄牛工程”,根本就是没影的事,是为了凑政绩编造出来的。郝市长他们现在来检查这项工作,那不摆明全要露馅了吗?
时间紧迫,牛乡长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形成共识,那就是把各村的黄牛全部集中到乡里的雁岭下,把雁岭临时建成“黄牛工程”的基地。主抓农业的刘副乡长提出疑问:“咱乡人口少,又在山区,田地少,牛自然也不多,粗略统计一下,牛总共也一千不到,如果剔除其中的水牛,黄牛恐怕只有二三百头,这要是都集中在雁岭下,看上去数量太少了,不成规模。”
牛乡长连连点头,很是欣赏刘副乡长的细心,要知道,总结里提的那个“黄牛工程”,数量可是接近五千头。二三百和五千,这差距太大了。牛乡长敲敲桌子,朗声说:“刘副乡长提的意见很重要,大家再把问题想细一点,尽量不要有遗漏,免得到时露了马脚。”集思广益之后,牛乡长对各位乡领导和部门进行了明确分工,并强调,这是关系到全乡利益的大事,谁没做好,谁就甭想再带个“长”字。
从这天起,雁岭一天一个大变,先是一夜之间山腰山头竖起了几十栋白白亮亮的牛棚,它们在树木当中若隐若现,漂亮极了。接着一群又一群黄牛给赶到了雁岭,随着牛群的增多,站在雁岭山脚的公路上望去,漫山遍野几乎全部都是牛,在白晃晃的太阳光底下,那片黄色着实令人欣喜。本来有点担心的牛乡长看到这副情景,不由咧开大嘴呵呵大笑,一千一万个放了心。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星期四。上午十点,一溜小车开到了雁岭山脚下。一见牛乡长,郝市长就向旁边那个挺着将军肚的中年人介绍:“季厅长,这就是窝箕乡乡长牛大锤同志。他们搞的‘黄牛工程很成功,去年为乡里增加几百万的收入,今年市里准备树它为典型,并要把他们的成功经验推向全市。”听着这话,牛乡长是又高兴又心虚得慌。
季厅长边听边点头,兴致勃勃。郝市长不失时机插上一句:“季厅长,牛乡长为搞‘黄牛工程,可说是吃尽了苦头。更让人赞赏的是,这样大的一个富民工程,全是乡里自筹资金办起来的,希望厅里能够多多支持他们的工作。”这话牛乡长哪能听不懂?不就是盼着厅里拨款下来吗?有了郝市长的支持,他的心气壮了,胸也挺得高了,很快忘了这个“黄牛工程”是炮制出来的。他围着季厅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把一套临时编出来的经验说得天花乱坠。
季厅长仔细地听着牛乡长的介绍,后来停下脚步说:“好,好,好,你们办得确实很成功!我明确表态,厅里将拨三百万下来,希望你们把这个富民工程搞得更大更强!”
三百万?牛乡长以为听错了,眼睛睁得像那铜铃一样大。郝市长紧紧握住季厅长的手:“谢谢厅里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仿佛是为了响应郝市长对季厅长的感谢,就在这时,从山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牛叫声。那牛叫声,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长,从山下传到山腰,又从山腰传往山顶,很快,整个雁岭上空都回荡起带有青草气息的牛叫声。
季厅长像是被这牛叫声迷住了,静静地站在公路上,没有说一句话,脸上浮现出一种宁静的光芒,好半天,他才喃喃道:“这样的田园风光,真是久违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聚集了一团乌黑的云,这黑云越积越大,越积越浓,当郝市长和季厅长还在意犹未尽地点评“黄牛工程”之时,大风猛地刮起,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疾砸下来,大家手忙脚乱地都往小车里面钻。隔着玻璃望向雁岭,季厅长的眼里还是浓浓的不舍,很明显,今天他真的被窝箕乡的这个富民工程感动了。就在车子刚要启动之时,季厅长的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脸上全是无法形容的吃惊。
他看见,一头又一头的牛飘飘摇摇地飞上了天空!
郝市长也看见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车上所有的人员都看见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牛乡长当然也看见了这奇怪的一幕,他的心一抖,脚软得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面,脑中刹时变得一片空白。
不管外面风雨有多大,也不用谁吩咐,车上所有的人都下了车。
在大家眼前,刚才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一幕不复存在:那山头和山腰的许多黄牛居然变成了灰色的水牛;本来白白亮亮的牛棚,这会全都被风雨弄得破破烂烂,有的还已经倒塌;至于那些飘荡在天空中的牛,更是成为一道没人见过的奇特景观;让牛乡长最尴尬的是,刚才此起彼伏的牛叫声,这会儿却齐茬茬地销声匿迹了。
许久,郝市长才绷着脸吼道:“牛大锤!这究竟是咋回事?”
刚才还伶牙俐齿的牛乡长白着脸,卷着舌,“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事情很快搞清楚了。原来,刘副乡长见急切之间无法凑齐数千头牛,便想出一个歪点子,他让人用颜料把水牛的角染成绿色,把牛身子染成黄色。为防被人识出,就把它们安排在了山腰和山头,因为距离远,站在公路上很难看出这是一些冒牌货。但就是这样,牛的数量还是不够,而数量不够,就无法体现出“黄牛工程”的喜人规模。刘副乡长眼睛一转,很快从各种庆典用的充气气球受到启发,安排乡里一家橡皮厂子按黄牛的样式连夜赶做了一批气球,充气一看,效果不错,足可以假乱真,便把它们都摆在了山顶上。而那些白白亮亮的牛棚,全是用硬壳纸做底,外面蒙上一层白纸建成。至于那些此起彼伏的牛叫声,则是先用磁带录下,再用录音机播放。大家做梦也没想到,原本晴晃晃的天说变就变,让风把气球牛吹上了天空,让雨淋烂了牛棚,淋掉了颜料,淋哑了录音机,把所有的弄虚作假揭了个彻彻底底。
郝市长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拉开车门,领先走了。
从此,牛乡长的大名被人戏称为牛大吹,一些调皮的小孩见了已被免去乡长职务的他,总会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大喊大叫:“天空为什么这么黑?因为牛在天上飞。牛为什么在天上飞?因为你在地上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