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然接近尾声,然而清晨的温度依旧低得让人有些难以忍受。天边的太阳犹如迟暮的老人,散发着令人唏嘘的余晖。木子穿上藏蓝格子呢大衣,脖子上缠了条黑色条纹点缀的暗红色围巾便走出了家门。
木子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两边尽是些枯黄的干草茎。往后,便是大片的麦田犹如一片绿毯,让人禁不住想在上面打几个滚。麦子生长的相当旺盛,冬天的严寒令它们更加顽强,更有生命力;雨雪将它们滋润更加油绿发亮。
不远处,田间有一片拱起的土堆,大大小小上百个,那是村里的坟地。有些立有高约两米的黑色墓碑,有些没有,有些则伴有两颗苍绿的松柏。但有几颗干枯了,由痕迹来看是烧枯草时顺带烧死了。坟堆上插着碗口大的火红的小灯笼,有的插一个,有的插两个,迎着寒风,轻轻摇晃着。
再往后是一条灌溉用的水渠,高出麦田约两米,由东向西如同架起的一座高桥。左边是村里的水厂,门口有两颗高大的柏树,院落里是供养全村自来水的高耸水塔,状如抗日电视剧里土八路的手榴弹,“脑袋”是储水的。顶上的几片玻璃反射着微不足道的阳光。
举目望到最远处,是一条蜿蜒的山脉。木子至今不知道它的确切名字,只是因为在北边称之为“北山”。也许是秦岭的余脉也说不定。早晨阳光下的山脉还不是很清楚,笼罩着一层薄烟淡雾,宛若蒙上了一层薄纱平添几分神秘色彩。记忆中到了天气晴朗的中午,山体犹如揭掉面纱的美女,露出它本来的面目。一条条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清晰可见。路是白色的,看不见树木。半山腰几户人家的上空升起一道道炊烟,犹如一条白色的丝带,随风左右飘忽,渐渐淡去。天空蓝的像宝石,没有大片大片的云朵,全部是丝状。这边一溜,那边一道,走走停停,甚是美丽。
这就是木子的故乡,他如今站着的地方。
木子继续向前走了一段,到了一个半米高的土坎边,随手撅了两把枯草,铺在上面便坐了下去。风不怎么大,但还是觉得脸和嘴唇有点干干的。木子深吸一口混有麦田味的清冽空气,沐浴在并不怎么温暖的阳光下,一切都是那么的惬意和知足。想来还是家里舒服啊,不用像城里一样,每天都要和别人比赛,好似赢了他们你才能活得更好。可是,这家里是舒服、是潇洒,但却失去了物质基础。这真是个令人头疼的一对矛盾。他无法脱离这个社会,亦做不到圣人那般伟大,也就或多或少受着金钱的支配。木子想道,并非他要多么奢华的物质享受,但如果有能力的话,还是要尽量过得精致一点。
木子从口袋中取出双手,向后撑在冰凉的麦子上,半仰着身体,看着升到半空的太阳。还是古人生活好啊。仕途不顺或遇厄难,找一山清水秀之地,种一片谷物蔬菜。闲暇时刻,读几篇先贤著作,写几首田园小诗。生活过得倒是知足闲适。但这在他看来,终归有几分逃避的意味。也许是他的思想境界不够,自然是不懂;也许是古人亦有苦衷,这谁又知道呢。
木子拨了拨头发,伸下懒腰,顺势躺下。他抬起手,放在额头,遮挡阳光,注视着那一团团如同画本上的云朵。他还是要到城里去啊。就算不和别人赛跑也要和自己赛跑吧。人生的旅途才刚开始。如果现在就要干80岁才干的事,那要青春干什么呢。人这一生也就两万来天,还是不要过得太舒服了。还是要到困难堆里走一走,还是要尝尝失败的滋味,难过的滋味,心痛的滋味,好让自己的触觉神经更壮大些;好让自己的心智更成熟些;好让自己能有些许进步;好让自己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回光返照中有什么值得回忆。这也许就是他要做的,木子想道,在他还未死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