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早晨五六点。城市的人和这个城市一样真实,刚刚醒来,没来得及梳妆,并不时尚。
大街上没办法时尚,奔向地铁的是或肥或瘦的羽绒服,是大大小小的便当盒。平常所见的白衬衣、黑裤子,裹在羽绒服里,小白领的正装也装在双肩包,没法区分身份。职业的微笑在路上或地铁上是不用流露的,得省下来,已备需时。
汽车急驶,也不时尚。汽车的壳子不一样,里面是差不多的生活。或者是没吃早饭赶着上学的孩子,或者是没化完妆的女人,或者带着酒味的男人,也许还有昨天晚上的腥味,领子上还沾着一两根女人的头发。
不过,有一个地方是大不同。那就是离主街道几十米远的菜市场,它属于另外不同的时区,早几个小时就醒来,开始了一天的生活,弥漫着或是腾起了活色生香。
几排摊位,挨挨挤挤的,参差着。每一家的菜摆放的排列组合不同,色彩搭配不同,高低错落着。相同的是,每家的菜比卖菜的人都激灵,都清醒。
是菜把买菜的人叫来,是菜把卖菜的叫醒。
摊位上已经摆好的一捆捆青绿的韭菜,草绳上还带着凌晨四点的露水;一堆小山似的青椒,青绿青绿的,泛着亮;胡萝卜红里透着黄,须上带着土,表皮的坑坑洼洼处塞着新鲜的湿泥;白菜有圆的白的,圆的,颜色嫩白一些,肉厚一些,包饺子有滋味;长的,绿一些,单薄一些,炒着吃入味快。
那个卖菜的中年大叔,已经把三轮车上的菜在摊位上换了排列组合,大菜各居其位,夹缝的空间出也点缀的满当当的。一把望天椒,虽然个小,却不屈不挠的,红得辣人的眼,一看就想呲牙;还有一把香菜,梳理的很顺,嫩白的茎杆挤着压着,粗细快赶上芹菜了,叶子却一簇簇的支棱着,像开着的花;还有那么几头蒜,白的紫的皮在风里瑟瑟抖着,斜着歪着,就被扔在香菜旁边。
三轮车上快空了。盖菜的红花被子脏兮兮的,一片湿一块泥,摊在了几片碎叶子和湿土上。
微信的二维码,支付宝的二维码,立在了白菜堆上,可以开张了。菜市场里一声高一声低,一声粗一声细,这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被烟熏过,被酒泡过,没有穿透力,没有什么优势。不过,菜市场里,菜是主角,买菜的人是最好看的。至于卖菜,菜好看价好看,就已经够了。
大叔指甲缝里都是泥,用袖子呼啦呼啦两下,三轮车车帮的泥唰啦啦下去一些,大叔懒懒地斜仄着。
接下来的时间,他并不忙。
期待着和老头老太进行一会快乐的拉锯战——白菜是六块钱两棵还是十块钱三棵;掰下来的菜帮子算不算分量;其实大叔是知道的,买菜,新鲜程度、口味搭配是老头老太最重视的一部分生活,和晚上接孩子放学安全回家一样,关乎儿女的评价,这一点甚至超越着饭后睡前的广场舞。所以,十块钱三棵白菜一定会让他们装进两轮手拉车,掰下的菜帮子也会装进塑料袋,帮他们挂在小车的把手上。
菜的优劣和价格不会悬殊,收入自然不会有天壤之别。不过买隔家菜的小姑娘,一定是哪家的小保姆,也要提防一下,拿起秤盘敲一下土,她蹭向自己摊位的身子必须得挪开一点,顺走自己两头蒜,损失也不小呢。
总有一些离家近的家庭妇女,比较懒,又贪新鲜的菜,穿着花睡衣,随便裹上一件肥大的羽绒服,睡眼惺忪地来挑菜。大叔也还是满有兴致地看着她们挑选。这羽绒服里该是怎样的高高低低曲曲折折,昨天晚上她们又缠绵着怎样的温暖呢?
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