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说的很明白,桓温也是个聪明人,尽管他还不辨不清王猛是敌是友。
“我想问问,先生是受何人所托前来?”
“百姓。”王猛回了两个字。
桓温对此有些不解,道:“这又关百姓何事?我领大军前来,正是为了收复故土,让百姓得以重沐天恩,我想那城中居民应当人人欣喜,终于盼得官军前来才对。”
“当真如此?”王猛一句反问,道:“我倒是记得永嘉之乱,晋室鼠窜建康,至今也有数十年之久,长安城中的百姓,多数应该与我一样,算不得晋人吧,这官军一说过于牵强,还请桓公体谅才是。”
桓温的脸上渐渐有些僵住,两旁的近卫也是如此,因为王猛的话里带有贬低晋朝天子之意,令他们很是敏感。
“还请先生慎言之。”桓温道:“昔日中朝沦丧,洛京颠覆,胡族大举南侵,百姓苦不堪言,山河凋零殆尽,我元皇帝仁义千秋,为保国祚不灭,带领群臣南下,实属无奈之举,权宜之计,便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重回故土,再兴社稷,先生自然是晋人之后,先生如此说,岂非数典忘祖。”
“哼哼。权宜之计?”王猛冷冷轻笑,道:“在桓公以及江左君臣的心中,造成如今乱世的罪魁祸首当真是胡人?先有内忧,方才外患,若非朝廷不稳,诸王混战多年,使得民不聊生,何来胡族生乱。倘若司马睿真有仁义之心,为何不留在北方救国,要弃万千生灵于不顾,任其自生自灭,偏要跑去建康城里做皇帝,锦衣玉食,逍遥快活,谁又记得北方的水深火热,谁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桓温一时语塞,王猛的话发人深省,起码从来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说这番话,因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说了便是要抄家灭门、
此时,桓温的表情又稍显凝重,道:“那依先生之言,为了百姓又该如何?”
王猛则直言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长安城中军民数十万,桓公虽是精锐尽出,但是未必可夺长安城防,之所以驻军灞上,也是为了想要与司马勋两面夹击,以求歼灭秦军主力于城外,可如今此计已被秦国君臣识破,桓公若一意孤行,必定前功尽弃,得不偿失,所以,何不退军以保周全。”
桓温想了一阵,现在他已然明了,王猛是为了秦国而来,但是却又为何要来将这些事情告诉自己,一时有些想不通他的用意,便道:“这便是先生的意思?为了百姓便要我收兵?想我桓某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自当为君谋事,今奉天子之命,仗义讨贼,全军上下视死如归,岂能轻易便退。”
紧接着,桓温又道:“最可笑彼等三秦豪族,知我王师前来,却无一人前来投效,皆作壁上观,家国之心全然不见,夷夏之别抛于脑后,着实令人心寒。”
听完,王猛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鼓捣着身体,左挠又扣,像是在捉着自己身上的虱子,旁若无人,毫无顾忌,他这一非常举动,令众人惊诧不已。
待其弄完,见其衣衫未整,再用手将体虱弹到地上,道:“这些虱子知我血多,所以来吸,就好比这些三秦老族一般,知道秦国的血好吸,更加知道桓公之血不好吸,晋室之情不好得,故而不敢来罢了。试问,彼等又怎会知道,桓公不远千里,深入险境,长安咫尺之遥却偏偏不渡灞水乃是有意而为,并非有心而为呢。”
桓温顿时眉头紧锁,锐目乍现,道:“先生此话何意?何为有心?何为有意?”
“好说,好说。”王猛依旧淡定,缓缓道:“若三秦前来,不知是归了桓公,还是归了晋室,到底是忠国,还是忠君,天下人都知道,桓公虽是朝臣,然手中权力凌驾于天子之上,放眼朝堂内外,无出其右者也,谁又能猜透公之心,有人怕,自然也有人畏,有人敬,更有人恨,所以,无人敢来罢了。”
少焉。
“哈.......”桓温破颜一笑,强做镇定,道:“先生妙语连珠,令我大开眼界,未曾想,这秦国还有先生此等人物,实非江左那些平庸之辈可以也。”
王猛对他这番褒奖,显得无动于衷,要不是桓温先开口说,他可能也不会顺势接下,既然决定说,那便要一针见血,切中其要害之处。桓温多少年来,从未踏足建康一步,只为了留守荆州,占据上游,而司马家只有扬州那一隅之地。他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只怕早已是江左君臣的心腹大患,所以他为了让自己占据上风,必须开疆拓土增加自己在东吴百姓心中的名望,从而制衡朝堂,他们找不到任何的名目来对付自己,倘若此次真能取下关中,西凉等小国必定屈服,接下来便可全力对付身处中原的燕国,待到天下真正平定以后,世人只会记得他桓温。
王猛道:“桓公谬赞了,我不过随口而说,若有不妥之处,还请见谅。”
桓温当下吩咐身边近卫全部退出帐外,只剩他二人,便道:“先生胆色过人,而我平生素爱结交豪杰义士,先生既然无仕,我军中尚缺督护一职,多年来难求贤才,不知我桓某可有此幸。”
督护乃晋朝专设的军事要职,可以统帅部队,号令军卒,与监军、主簿不同,可直接行使指挥之权,堪称大任。
可王猛来此并非为了求他的官,当然也不会随他归南,笑道:“督护乃军中要职,事关重大,桓公轻易许之,难道不怕我真是秦人派来的奸细?”
桓温淡然一笑,道:“我平生识人无数,自有把握分清善恶,先生绝非奸邪之辈,要不然也不会与我说这些。”
王猛道:“多谢桓公大恩,然我山野粗民,难入大雅之堂,人贵有自知之明,实在不敢有所放肆,烦请收回成命,另请高明则可。”
桓温心想此人万万不可让他离去,但也不忍杀他,最好的办法便是留在身边,哪怕不能为己所用,也不能将其送给了敌人,就算暂时不答应,也不代表日后不答应,还是先扣在营中,再做打算。
便有意问道:“先生不必现在就下决断,还是多思虑几日再说,眼下战事一触即发,先生等人在我这坚不可摧的大营之中,也好照应一二,待到此战完结,再做决定,先生以为如何?”
“好。”王猛不假思索,立刻回道:“那就依桓公之言,我等就再逗留些时日,多费些军中的粮食。”
桓温没想到他答得如此如此爽快,看不出半分的迟疑,便道:“先生言重了,我还有军务要处理,就请先生先回去歇息,等闲暇之余,我二人再促膝长谈。”
王猛点了点头,便起身行礼,然后出了营门。
第五章 江左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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