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问卜》
一枚核桃
遗失在老庄院的
老核桃树上
和枯枝一起嶙峋
没有绿叶作伴
却有幸俯瞰和聆听
老庄院穿衣戴帽
风雪茫茫
老核桃树借着风
轻轻摇下那枚核桃
召唤雪地里蹦跳的小松鼠
将它衔进我的诗里
从此我欣喜若狂
双手抱拳
虔诚地向它
问卜故乡
2. 《留守》
十月
冬天狠下心
一口气
吹过老家的塬面
低矮的黄草急了
不顾一切
匍匐在扎根的泥土上
生怕被北风刮走
高挺的玉米秸杆急了
束起秋衣
紧紧围成一垛
等着温暖主人的火炕
稀疏的树木急了
用最后的几片红叶
做了颗颗散落的红痣
使尽力气装扮山村
秋天出生的小花猫急了
钻进颤微微的老祖母怀里
蜷成一团
和她一块打起了呼噜
一片流浪的叶子急了
乘着北风飘零回村
落在老祖母热烘烘的炕上
在昏黄的灯光下
抚摸她的气息
倾听她的絮叨
然后装饰她的梦境
让她轻轻地呓语微笑
叶子的妹妹小叶子
还在远方飘着
她也急了
我是没法跟你比的
她嫉妒地对大叶子说
结果两个都没忍住
泪流满面
北风心一软
摞下叶子掉头走了
叶子忙着清点、整理
关于老家的诗稿
准备在冬天凭它取暖
3. 《纠结》
我只顾逃离故土
躲进钢筋水泥的丛林
将世界坚硬成
一枚叫纠结的硬币
彼此用笑意
虚假它的反正
双脚曾经沾过的泥土
不知在何处安放
记不清
多久没有踩过
老家松软的庄稼地
多久没有闻过
草叶混杂五谷的味道
多久没有听到
乡音瓷实而悠长的寒喧
无数个长夜
它们坍塌黑暗呼啸而来
剥去我坚固的躯壳
疼痛、怀恋与渴望
便和乡间的泥土
一起柔软
4. 《茹河》
冬雪的午后我凝目拥抱你
你千年的不息在耳中汩汩而鸣
你把短暂流成了亘古
你把狭厄流成了宽阔
你把碎石流成了城郭
你容纳了这小城无数的过往
伴它柔肠百结悲喜呜咽
我清晰地记得那个五月的清晨
我从大山里出发在你的身躯上行走
虔诚的脚步跪拜你的每一寸肌肤
饥饿的鼻子吮吸你的每一滴气息
贪婪的目光铭记你的每一次跳动
迷离的困倦中
终于睡在了你的怀抱
头枕密密的绿绿雨竹林
和着曼妙清风的浅唱
静听阳光下你的潺潺作歌
从此我心甘情愿在梦中不醒
看着东山顶洒下的晨曦
透过细柳把你梳妆的五彩斑斓
看着西山淡淡隐去的晚霞
用羞涩粼粼你的波光
我在星月的梦里夜栖
伴你在小桥下向东奔流
我就这样被你流走了二十年
从懵懂激越到平静
这个冬雪的午后
发白的阳光无力穿透云朵
暗黄的柳枝悄然竖垂
我蓦地苏醒惊悚一瞥
小桥的宛转变成了石桥的木讷
十里长堤荒草弥岸
你的腰身细弱不堪
你的清澈氤氲对立于污浊异味
你的丰腴突然塌陷满胸衰草疯长
无聊的烧荒余下片片焦黑
还有赖在你腋下的各种垃圾
像嵌在你邋遢上的疮疤
几只小野狗也敢在你的身躯上流浪
放纵打情骂俏羞辱你
我只能隔着结实的围栏万般无奈
我突然无比愤懑
这健忘的小城
吸尽你乳汁过尽你万千风景
却不让你原样游吟
就算我在你的身旁
一如既往
可还能否听到
一滴水的声音
拥你如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