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
“请!”
演武厅中两名劲装武士对面而立,手握剑柄倒转剑身,向对方拱手行礼。
两人倏地分开,各展剑式,凝神注视着对方。身着青衣的武士启齿笑道:“阁下远来是客,不必客气,进招吧。”另一名身着灰衣的武士沉声道:“如此有僭了。”
灰衣武士一招“梅雪争春”,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光影,疾往青衣武士咽喉刺去。青衣武士长剑一竖,当的一声格开来剑,剑随身进,一招“白虹贯日”,反刺灰衣武士小腹,剑势凌厉之极。灰衣武士喝了声“好!”并不出剑挡格,双脚一错,身子瞬间往左边移出半尺,正好避过长剑。
不等青衣武士变招,灰衣武士展开身法,闪到青衣武士背后,一招“踏雪寻梅”,长剑疾刺他颈后的大椎穴。青衣武士竟不转身,手中长剑反腕刺向灰衣武士胸口的璇玑穴,仅凭听风辩位就能认穴奇准,而且后发先至,灰衣武士若不变招,刺中对方之前自身便先要受伤。
灰衣武士心中暗暗佩服,不及伤敌,先求自保,身子往后飘开三尺,不仅避开来剑,手中长剑同时攻向青衣武士握剑的右手脉门。青衣武士在原地滴溜溜转了个圈,一招“浮云蔽日”,长剑在空中洒出一片剑花,往灰衣武士头顶罩下。
两人剑势如风,以快打快,转眼间互换了十多招,依然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拆到五十招以后,灰衣武士剑法渐缓,气息加重,似乎力有不支。青衣武士得理不饶人,长剑上的力道逐步加重。俗话说“一力降十会”,剑法上两人不相上下,他要用深厚的内功来压制住对方的精妙剑招。
又拆了二十多照,灰衣武士剑法更见散乱,破绽频现,青衣武士瞅准机会,一招“雨过天晴”,长剑迅捷无论地削向灰衣武士的左肩。灰衣武士奋力举剑招架,青衣武士左掌迅疾劈出,正中灰衣武士右肩的琵琶骨,只听“咯”的一声轻响,琵琶骨被击裂,灰衣武士呀的一声痛叫,翻身摔倒。
他手中的长剑再也把握不住,脱手往地上掉落,青衣武士一声轻笑,抬起右腿,脚尖踢在剑锷之上,长剑嗖的一声往演武厅的大门飞去。
恰在此时,一团黑影从演武厅外急匆匆奔了进来,门口的两扇木门本就大开,踢飞的长剑越过木门,直往黑影刺去。青衣武士脸色一变,大吼一声“闪开。”他心下后悔,万不该在比剑获胜之后还将长剑踢出,此举并非完全为了防止灰衣武士受伤反噬,更多的是他心中得意,想要以此来显露自己不仅剑术高超,脚法亦是精妙之极。
他距离飞剑太远,来不及上前救护,心中感到一阵剧痛。若是因此伤了来人,他势必寝食难安。
那团黑影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浑身上下皮肤黢黑,圆眼厚唇,一头长长的卷发在脑后胡乱挽了个髻子,与中原人的长相大异其趣。他穿着一袭圆领胡服,宽袍窄袖,配上他怪异的面容,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中年人突然看到眼前精光闪动,一柄冷森森的长剑正向他面门飞到,禁不住“哎呀”一声往后便倒,竟然吓得晕了过去。长剑呼地一声从他的头顶飞过,钉在门口的一株老树上,几缕被削断的卷发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
青衣武士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顾不得查看灰衣武士的伤情,几步奔出演武厅,将躺在地上的中年人扶了起来,叫到:“磨勒,醒来。磨勒,醒来。”
被叫做磨勒的中年人悠悠醒转,尚未睁眼便对青衣武士喃喃道:“少爷,以后跟人比武能关上门不?”青衣武士见他无恙,心中欢喜,笑道:“你这个不会武功的老家奴运气忒好,正巧在飞剑临身之前软倒下去,要是晚得半刻,你的脑袋就被刺穿啦。”
他将磨勒扶起,问道:“这么着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磨勒道:“老爷找你,快去。”青衣武士远远看了看还躺倒在演武厅的灰衣武士,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磨勒道:“你先去书房见老爷吧,这里我来善后。”
青衣武士展颜一笑:“那就麻烦你啦。”说完起身往书房奔去。
来到书房,青衣武士先在门外整了整衣服,弹去上面的灰尘,才轻轻地推门走了进去,对书桌后面的太师椅上坐着的一位五十岁左右,面皮白净长须飘散的中年人躬身道:“爹爹,您找我?”
青衣武士名叫崔剑书,乃是当朝中书崔护的独子,自幼聪颖异常,读书练剑,文武双修,二十岁便已任职千牛,专门负责护卫皇宫安全。崔护三十岁上才得了这个独子,再加上爱妻早逝,一向对他宠爱异常。
此时他见儿子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心中略觉生气,但还是温言道:“又跟人比武了?”崔剑书笑道:“今天来了个人,叫杜金鹏,自称是终南派掌门人吴紫桐的关门弟子,非要跟我比试剑法。我就随便跟他过了几招,终南派的剑法果然不凡。”他随即又调皮地一笑:“但还是被我给比下去啦!”
崔护皱了皱眉:“你现在已经是堂堂的御前带刀侍卫,何必老是跟这些江湖人物好勇斗狠。常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稍损。万一你有个闪失,如何对得起你早逝的母亲?若是因此耽误了保护皇上的差使,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又道:“下不为例。”
崔剑书心中一宽,看来今天这一关又能蒙混过去了。
他心中高兴,问道:“爹爹,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崔护受他提醒,忙道:“汾阳王郭子仪身体抱恙,我本想亲自上门探望,偏巧这几天我的身子也不大舒服,生怕冲犯了他,因此想让你替我去走一遭。一来探望病情,以表我关心之意,二来你也可以趁此与他亲近亲近。汾阳王乃是当今天子身前第一红人,若是能得到他的提携,对你以后的进身会有极大帮助。”
崔剑书觉得父亲的话不错,当下躬身道:“我明天一早就去。”
他辞别父亲从书房出来,看到磨勒神色焦急地在外面来回踱步,便走过去对他道:“那个终南派的杜金鹏打发走了?”磨勒道:“少爷,你怎么把人家伤得那么重?琵琶骨都打碎了!”崔剑书笑道:“明明他都输了,还非要死扛着,我也是没有办法,只好用师傅传给我的‘沉香掌’伤了他,好让他知难而退。”
磨勒急道:“我已经给他上过药也包扎好了,会不会留下残疾还得看他的恢复情况。”崔剑书道:“那杜金鹏现在哪里?”磨勒道:“他走了,但是放下话来,说要找师傅吴紫桐为他讨回公道。”
崔剑书道:“那吴紫桐号称秦岭以南剑法第一,可惜这里是北方的长安,他的招牌未必能打得响。真要来了,正好让我见识见识。”磨勒道:“我看你赢杜金鹏都有些吃力,他师傅肯定比他强得多,你应付得了吗?”崔剑书笑道:“就算应付不了,不还有我师傅嘛!”
磨勒黯然摇了摇头:“我看就算你师傅也未必能应付得来。”崔剑书笑道:“你放心,就算我师傅应付不来,我身为御前带刀侍卫,是天子身边的人,他吴紫桐一介江湖豪客,又能把我怎么样?”
磨勒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