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有所不同

瓶子在我文章下面留言:有心人,所以你很适合写故事。

我知道她在鼓励我。看着文字,有芬香从窗外透入,萦绕不散。

细想想,高矮美丑,每个人都有特别之处,包括脾气与爱好。

不敢与成绩突出的人相提并论,说说我与姐姐的不同。

年龄相差两岁,都父母生,吃同样的饭,喝同样的水,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之下,我与姐姐的差异,不可谓不大。

我们打小干家务活,我喜欢边干活边听村头高音喇叭,她不喜欢。等家里有条件买来收音机和唱片机,我干活的时候一定要听些什么,不然觉得时间枯燥又漫长,很难熬。姐姐嫌聒噪,昏昏欲睡。

姜昆马季的相声,李谷一蒋大为的歌,淮剧唱段,我如数家珍,姐姐说不上来几句。

电影《红楼梦》、《天仙配》、《女驸马》、《梁山伯与祝英台》,我从这个村到那个村追着看,里面的唱词和人物对白,我记得很多,直至今天我依旧喜欢听越剧和黄梅戏。姐姐也从这个村到那个村追着看,知道剧情,但唱词说不上几句。

我胆小,她胆大。我看到毛毛虫,不敢触碰,她把毛毛虫当玩具,还悄悄放进我后脖子上,我哭出杀猪的声音。她爬沟攀树跳坑下河样样来,风风火火,我也来,但来得小心翼翼,手脚像被绳子绑住一样。

姐姐脾气耿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服就干,没少跟人家动手,人家家长吵上门,我父母跟人赔笑脸说好话。我脾气相对温和,很少与玩伴吵骂打架,被男孩打了,只有回家哭,我哥哥或者父母吵上人家的门:二丫不是大丫,二丫从来不擒劳稿(主动吵架),男孩家长跟我父母哥哥赔笑脸说好话。我的老实与姐姐的擒劳稿一样闻名。母亲去世前几天告诉姐姐,被某个邻居欺负了几句。我的意思母亲已经过世,此事算了,姐姐不干,在母亲下葬第二天就骂上人家的门,就是今年清明回家,她还阴阳人家几句。

我小时候没少挨姐姐的打,不听话挨打,衣服洗不干净挨打,反嘴犟嘴挨打,她是嘴到手到,脾气完全像父亲。我打不过她,只有嚎嗓子,还不敢告诉父母哥哥,不然父母哥哥少不了打她一顿。只要我和姐姐吵架,对的永远是二丫,错的永远是大丫。就因为我老实,姐姐擒劳稿,这两种看法根深蒂固。

一个人怎么可能永远对或者永远错呢?这方面,姐姐挨了父母哥哥不少打骂,对姐姐是不公平的。不要说小人心眼少,算计是人的本能。正因为父母哥哥偏向我,食髓知味,姐姐打骂我,我有时故意不反抗,一方面为了博一个老实的好名声,一方面希望父母哥哥为我撑腰。当然,大部分情况下,我是不敢吱声,不敢告诉父母哥哥,否则,姐姐打我更厉害,用芦柴把子抽我的脸,或者把我往河里摁,都做得出来。

我节约,她奢侈。新衣服过年穿几天,我就脱下来,舍不得再穿。姐姐是一件新衣服上身,直至穿到破。拜年得来的果子大糕与蚕豆,我会用口袋吊到屋梁下面,等正月过半才舍得拿下来吃,姐姐最多两天吃得一个不剩。母亲说她烧虾等不到红,父亲说她今朝有酒今朝醉。

现如今,整体经济艰难,姐姐手上没有余钱,但该疯闹疯闹,该小吃小吃,该打麻?将打麻?将。我呢,经济上也不宽裕,但比姐姐好很多,仍然担心这担心那,有朝不保夕之感。

还有一点,我和姐姐明显不同。我读书成绩好,她成绩不好。上了初中没几天,她闹着退学,父母劝说,她听不进一句,并且立下弘誓大愿,“就是死,也不进学校,将来要饭不怪你们。”

我那会儿读书成绩好,并不因为天资聪明,普通小孩罢了,因为五十年前的氛围,小孩都不读书,家长也不怎么关心小孩读书,识得几个字会记工分就行。

别人不读书,我读书,就显得特别了。小学五年级,我担任学习委员和班长。记不得哪一年,参加什么级别的考试,我居然得了第一名,公社和学校敲锣打鼓把喜报送到我家,还奖励我一只带吸铁石的文具盒。我当时住在小街,门口来了一拨又一拨人。

初中三年,课余时间我除了打柴帘,还每天帮助父母推磨做豆腐,学习成绩依然名列前茅,并以公社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县高中。下课或者周末,我很少带书包回家,作业基本在学校完成,不看课外书,一本课外读物没有,仅此而已。但我上课很认真,作业做得很认真,喜欢动脑筋,所以,我得出结论,只要上课认真听下课认真写作业,弄个一般以上的成绩没问题。我儿子上学时,我也是这么要求他,倘若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必然学不好。

我读的是公社初中,在医院、学校、供销社、粮站、水产站、运输站、公社工作的干?部家的孩子与我在同一所学校,他们平时不跟我来往,是不是瞧不起农家之弟不清楚,他们的穿着与我们泾渭分明,但因为我成绩好,他们的父母见我夸我,连公社一把手也跟我说过话,所以,我成了小街名人。几十年后的今天,情况大不一样了,从小街东走到小街西,我认不得几个人,也没有几个人认得我。曾经从这个小街走出去的人,有当 官到厅 级的,有发了财在皇城脚下置业的,有建厂把生意做到锅外的,他们的名头都大了去,比我强百倍。读书时成绩好不算强,走上社会干得好才算真正的强。

邻居们夸我成绩好的时候,有时会捎带贬低姐姐几句,那些医生或者老师也如此:大丫,你看看你,二丫比你强百倍。父母哥哥骂姐姐更直截了当:一天到晚,你就晓得好吃懒做。

回过头来看,姐姐当时遭受了巨大的打压,也必然经受了巨大的心里折磨。也幸亏姐姐心大,没有心理扭曲了阴暗了。

我去县城读高中,姐姐是高兴的,她会去看望我,给我带好吃的,给我买好衣服。我穿的第一件粉红色滑雪棉袄,姐姐原本买给自己的。姐姐说我在县城,穿手工棉袄太土气,于是脱下了身上的棉袄给我。

姐姐成家后,我去她家,藏在老鼠窟里的东西她都舍得掏出来做给我吃。要是得知我在工作中受了委屈,她能当天奔波几百公里到达我的城市为我讨公道,我自然不敢告诉她我的为难事。

对待父母,她经济上付出不多,但看得出来,她真的心疼父母。回家来,往父母床上倒头就睡,她是个干净人,却没有一点嫌弃父母之意。单单这一点,父母往往笑得咧开了嘴,得着莫大的安慰似的。有多少子女,硬着头皮进年迈父母房间,更别说睡父母床了。我也好不了多少,睡父母床之前,先要整理一下,清理零食渣子,看看有没有尿斑之类。

我和姐姐也有很多相同,我们都本分,普通人,能吃苦,还算勤劳。

一母所生,我和姐姐居然有这么多不同。

人有什么样的脾气、秉性与爱好,还真是说不清楚。

瓶子鼓励我说我是“有心人”,我承认,自己有时钟情花草树木,有时喜欢透过人情、物理与世故看人性。

写文章, 离不开讲述人性,也就离不开观察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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