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花事(第十六章~第二十章)

第十六章:夜半惊醒心伤难抑

      “找到了吗?”东华坐在书案后,状似深思。

  “禀帝君,白浅上神与白真上神这几日都在南海做客。我们的人送帖子的时候,恰好遇上了。二位上神还让仙使传话回来,说是那一日一定会来。”

  “好。”东华满意地点头,随后又问:“该准备的都准备妥了吗?”

  “都已经准备起来了,预计大婚之前足以完成,或许还会提前两三日。”

  “嗯。”

  司命试探地说:“帝君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小仙告退。”

  “是没什么事了,这几日,就辛苦你了。”东华轻声说。

  司命一惊,还是神色如常地走出了太晨宫。自从和小殿下在一起后,这帝君果真是变了不少啊,他默默感叹起来。

  不多时,静谧的夜里传来了奔跑的声音,东华心一动,便要出去看看。与此同时,声音变得越来越近,当他快步走到门边的时候,一个人撞进了他的怀里。

  察觉到她在轻颤,东华眉头微蹙:“九儿?你怎么了?”

  凤九紧紧地抱着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哭着。

  见她衣衫单薄,东华眼神一紧,随即脱下外袍盖在了她身上,他柔声问道:“做噩梦了?”

  凤九点点头,声音有些破碎:“你不见了,我到处去找,但就是怎么也找不到。”

  东华轻笑:“那只是梦。九儿,你记住,我不会走的。”

  “我好害怕。”凤九潸然泪下,恐惧感始终在心头挥之不去。

  “别怕,我在。”东华轻轻地拍着她,温柔地安慰。

  凤九抬起头,望向他:“我原以为七万年见不到你,就已经是我所能忍耐的极限了,可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更害怕你不辞而别。”泪水滚滚而下,如同两道河流,凤九抓住他的衣服:“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见不到你,八万年、十万年不管多久都好,我都愿意忍,至少我还能知道你在哪里。”

  东华抬起手,心疼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别胡思乱想。九儿,你不会见不到我,我也不会不告而别。”

  “真的吗?”凤九不安的想要寻求更多的保证。

  “一言为定。”温凉的手覆上一直湿润着的眼睛:“九儿,闭上眼睛。”

  “我不要。”凤九摇摇头,还想要把他的手拉下来:“那我就看不到你了。”

  “别害怕,我不会走。”随后,他俯下身,吻上了她的唇。手掌下的烫热让东华深感不舍,这小丫头哭得实在太厉害了,看来真是吓着了:“别睁眼了,我抱你回去。”

  凤九迟疑地伸出双手,环在了东华颈后,泪湿的脸深深地埋在他胸前:“不要,我不要一个人呆着。”

  东华很有耐心,以一种凡事好商量的语气说道:“好,那就不让你一个人呆着,我陪你。”

  凤九轻轻点头,算是默认。

  东华抱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寝殿,把她放在床上坐着之后,他转过身,衣袖一挥,桌上便出现了一盆清水:“你先坐着,我拧条湿巾来。”他走到桌边,把干燥的帕子浸入水中,正当他在拧干的时候,一双手自身后抱住了他。

  “怎么一刻都等不了?”东华轻笑着回过身,在床头坐下之后,把她拉下来躺在他的腿上,接着,他把拧得不是很干的帕子缓缓地盖上红肿的眼睛:“会有点凉,稍微忍一忍。”凤九因为眼皮上传来的丝丝凉意瑟缩了一下。

  “太冰了?”东华不自觉皱眉。

  凤九摇头:“还好。”

  良久之后,兴许是安下了心,兴许是哭的累了。困倦感来临,凤九打了个哈欠,显然是想睡了。

  “累了就睡吧,别硬撑。”

  凤九强忍着困意,试探:“你不会在我睡着以后,偷偷溜走吧。”

  “不会。”东华上了床,抱着她躺下:“这样你可放心了?”

  “恩。”凤九这才安心地入了梦乡。

  就在东华、凤九大婚的前一天,墨渊带着东海水君来到了一十三日太晨宫。

  墨渊和东海水君对着东华抱拳:“帝君。”

  “北荒那边解决了?”东华看向墨渊。

  “解决了。”墨渊淡淡地回答,随后便离开了。

  凤九拿着果盘进来,一愣:“墨渊上神,还有……东海水君,是吧?想必北荒之事已经解决了。”

  墨渊点点头,走了出去。“小仙见过女君。”东海水君毕恭毕敬地行礼,虽身在荒凉之地,可东华帝君向青丘提亲之事早已传遍四海八荒。

  凤九笑了笑:“水君不必多礼。”

  东华懒洋洋地开口:“水君此行去北荒,可有学到些什么?”

  “都怪小仙口无遮拦,日后必定谨言慎行。”

  “哦?口无遮拦?只有这样吗?”东华轻飘飘地看了水君一眼。

  水君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小仙罪孽深重,还请帝君高抬贵手。”

  东华不解:“我有说,要怎么你了吗?”

  凤九觉得好笑,但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帝君,说起来,也怪我。若不是青丘人手不够,我又置身事外地跑来太晨宫,便不会迟迟回不上东海水君的礼,水君也自然就不会像之前一样会错意了。”她顿了顿:“循线追下去,帝君也难辞其咎啊。”

  “既然当事人都不在意了,本帝君也不好多说什么。水君,你可以退下了。”

  “是,小仙谢过帝君、女君,小仙……这就告退。”

  “我难辞其咎?”东华挑眉,看向凤九。

  “不是吗?我为什么急着上九重天,不就是因为要见你吗?”

  东华煞有其事地点头:“恩,这么说本帝君不仅难辞其咎,还成了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这应该不至于吧。”凤九惊诧地问。

  “若要追根溯源,一切都是因为本帝君让你芳心暗许所致,我真是罪孽深重。”

  “帝君所言甚是,所以是打算放过东海水君了?”

  “我不是让他走了吗?”东华故作不解。

  “还说呢,你刚刚都把人家吓成什么样子了!”

  “我可什么也没做。”东华摆出置身事外的态度。

  凤九笑睨了他一眼,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她神色一正:“不提他了。关于墨渊上神,我有点担心。”

  “哦?有什么可担心的?”东华隐约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对我姑姑……或许是我多心,我总觉得不像是只有师徒之间的感情。”之前她为情所困,才会没留意墨渊的异样,如今细细回想,才发现有诸多的不对劲之处。

  “不是你多心,确实是如此。”东华叹了口气:“不过和你想的还是有点出入。”

  “出入?”

  “他对司音的感情,或许称得上是对另一个人的移情。”东华缓缓解释着:“原先我也以为他对白浅是男女之情,可是我下凡历劫一次之后,忽然就看清了不少的事情。”

  凤九心中暗喜:“所以,墨渊喜欢的其实另有其人?”

  “然也。”

  “这么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了,是那个魔界女子吗?”凤九记起来在得知东华的过去的时候,隐约也有瞧到一点其他人的事情,只是这个人不知怎么就在四海八荒销声匿迹了似的,于是,她不免好奇地问:“那个人还活着吗?”

  东华点头,听到她的话之后,神色略有黯然:“算,也不算。”

  这是什么模棱两可的答案?凤九不明所以:“什么意思啊?我不懂,这么厉害一个人,怎么就在四海八荒消失了?不会是……应劫了吧?”

  “魂飞魄散,她是第一个生祭东皇钟之人。”

  “是这样啊,也就是说多半是身归混沌了,墨渊能苏醒,是因为元神养在西海,仙身又受了姑姑的心头血才得以不腐。”凤九利落的把梨子切成了均匀的数瓣,在上面插了几根竹签之后,推到了东华的面前:“哎,只要心里有彼此,见不见面又有何妨呢?”

  东华随意取了瓣梨,送到凤九的唇边,待她吃了,才状似疑惑地问:“哦?那这几晚,是谁非要和我一起睡的?”

  凤九咀嚼的动作一顿,她哀怨地瞧了他一眼,腮帮子还是鼓鼓的。这人是故意在她不能说话的时候说这些吗?她迅速把梨子嚼得小了吞下去:“不一样!见不见面和找不找得到是两码子事。那几万年里,虽然见不着,可是我知道你在太晨宫,料想你应该过得很好,所以……”

  东华眼神一闪,打断了未竟的话语:“不,我过得不好。”思念日益累积,已经到了蚀心噬骨的地步:“若是你来朝会该有多好,我也不用日日天人交战。”

  凤九眼眶一热,她伏在矮桌上,好奇地望着他:“天人交战?你在纠结什么?”

  “犹豫……要不要用水镜看一看,你在东荒过得如何。”

  “那你,看了吗?”

  东华叹了口气:“没有,怕自己忍不住会一直看下去。对你,我总是很贪心。”

  “我不出东荒、不上九重天,就是担心会见到你,自己的坚持便破了功,毕竟我的心思总是瞒不过你。在姑姑面前,我还能装作云淡风轻,可若是在你面前,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法若无其事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凤九看着他,突然笑了:“那水镜倒真是个好东西,也亏你能忍上七万年之久,若是我,一定时时都看着。”

  “天天看着,本帝君岂不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还有,你这女君将东荒置于何地?”东华失笑。

  “反正东荒也没什么事,闲得很。”凤九撇了撇嘴:“太晨宫里还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吗?对了,我都不知道,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你这儿有没有闹过什么……桃花?”

  东华摸摸她的头发,感慨:“也只有你是闹得起来的,若是别人,早被丢到下界去了。”

  凤九莞尔一笑:“我记得折颜说过,以前的你比昔日的墨渊还要不近女色。如此想来,这三生石的功用当真不错,都不用担心会不会跳出来一个什么旧日情人来把你抢走。”

  “三生石只是定姻缘,你是不是过于放心了?”东华故意语焉不详。

  凤九一惊,心中忐忑不安:“所以,真的有这样的女人吗?话本子里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我岂不是还差了那女人一截?”她是不是该逃个婚?

  见她思考得认真,东华哭笑不得:“自然没有。在你心中,我竟如此见异思迁?九儿,在我这里,没有任何人能比你更好了。”

  “这话我爱听。”凤九笑眯了眼,张嘴吃了他喂过来的梨,口中尝到的清甜滋味一路蔓到了心里。

  司命款款而来:“启禀帝君,白浅上神与白真上神双双来了九重天。”

  “姑姑来了?”凤九大喜,提着裙摆就跑了出去。

  “也好,她也许久没见到白浅了,是该叙叙旧。”

  “姑姑!四叔!”凤九跑出太晨宫,就见到了慢慢走来的白浅和白真。

  “都要嫁人了,怎么还这般小孩子心性?”白真笑骂。

  白浅扶住凤九:“天宫里乱跑,成何体统?”

  凤九吐了吐舌头:“我是太久没见到你们,所以才太高兴了嘛。”

  “你继任女君的时候,我和你四叔都没来,你可责怪姑姑?”

  “不会啊。小九也不记得四叔和姑姑的继任仪式,所以我们扯平了。”凤九半开玩笑地说。

  “哪有这么算的,我当年上任的时候,你甚至还没出生呢?”白真苦笑:“至于你姑姑上任的时候,你还是个奶娃娃,自然是什么也不记得。”

  凤九笑嘻嘻的:“都是自家人嘛。你们今日不就来了?”

  “我们家小九要嫁人了啊,我们当然会来。”白浅刮了刮她的鼻子。

  “在青丘,婆婆还有阿爹他们已经把我嫁出去一次了,所以这一次,小九希望能由姑姑和小叔送小九出嫁。”

  “好,明日我们送你出嫁。”白真爽快地答应下来。

  夜里

  白真已经去安排的客殿休息了,白浅则是留在凤九的房里,和凤九聊天,就像以前她们在狐狸洞的那些个时候。

  “这三年散心下来,姑姑的心情可有变得好些了?”

  白浅微微一笑:“好些了,最近还总能梦到夜华。”

  “这样便好。姑姑,只要你心里有夜华,他便一直在你身边,哪怕他是在无妄海沉睡也是一样。”

  “那么多安慰我的人里,还属小九的话最是深得我心。”

  “是啊!”凤九抱住白浅,在她身上蹭着:“婆婆也说过,小九最懂姑姑了!”

  “对对对,我们家小九最懂我了。”

  “今日来到九重天,明日甚至还要带着我走一遭,姑姑可会触景伤情?”

  “你方才不是还说夜华一直陪着我吗?既然如此,又何来触景伤情一说?”

  “姑姑也甚久没见阿离了吧,再过几日,姑姑可以随阿离去无妄海见见夜华。”

  “无妄海?”白浅怔怔地重复着这三个字。那是天族圣地,即便她现下卸下了女君的身份,可去到那里,还是不合适。

  “姑姑放心,小九早已向天君要了个人情。姑姑无论是去洗梧宫还是无妄海,都不会有人胆敢阻拦于你。”凤九胸有成竹。

  “小九,你考虑得真是周到。只是平白无故,让你欠了那天君一笔,我有些过意不去。”白浅感激地看向凤九。

  凤九摇了摇头:“没事的。投我以木瓜,送之以琼瑶。我以后回他的礼,可要大得多呢。我就先欠他一次,免得他日后对我感激不尽,激动之余向我行跪拜大礼,那可是要折我寿的。”

  “你啊!你已是帝后了,就算是他向你行礼,你也不是受不起的,谈什么折寿。”

  “总之,姑姑不必挂心小九讨来的这个人情债会如何,你只需放心陪阿离去无妄海就好。”

  白浅惋惜起来:“哎呀,你看,我和你四叔来得匆忙,连个贺礼都没准备。明明是你要成亲,反倒是你这个新嫁娘送我一个大礼了。”

  “一十三日太晨宫拒收贺礼哦!”凤九笑了笑,不以为然:“而且,你们亲自送我出嫁,已经是最好最好的贺礼了。小九真的很高兴你们能来九重天上。”

  “对了,明日你们要在哪儿盟誓?”

  凤九看了一眼白浅:“姑姑,若是我说了,你会不会就不陪我走这一趟了?”

  “怎么会?你们成亲的地方难道是什么龙潭虎穴吗?”白浅觉得好笑,然后她震惊地看向凤九:“莫非……”

  “三生石。”凤九谨慎地看着她。

  白浅笑了出来:“也就是众仙避之唯恐不及的诛仙台。我也真是服了你和帝君,怎么就选在那里了呢?”

  “大家都这么说,可是我真的不觉得晦气啊。姑姑在那里破了擎苍的咒印,飞升成上神,而立在那边的三生石,更是我与帝君的大媒人。”

  “你说好就好,姑姑陪你去。幸亏我们白家人的修为都不错,寻常小仙怕是只能站在远一点的地方了。”

  “这也是一个原因,可以稍微清静一些。”凤九眨了眨眼睛。

  “对了,你的仙气怎么……”白浅疑惑,再见到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她元神呈淡淡金色。回想起来,似乎之前折颜给她治好眼睛的时候,凤九身上就已经有这样的迹象了。

  “天机不可泄露。”凤九故作神秘。




第十七章:九重天上喜迎帝后

即使过了数万年,太晨宫的那场喜事,神仙们仍是津津乐道。

  当白浅、白真、白凤九一齐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时候,整个瑶池寂静无声,本不在花季的寒月芙蕖恣意盛放,无暇的花瓣在微风下轻轻摇摆,附送着清幽的芬芳香气。与此同时,不断有各色的花瓣自天空洒落,落在人的发间、衣裳上,这自然是司瑶池花事的成玉的杰作。

  花雨中,身着大红喜服的凤九一眼就望见了同样一身红的东华。英气逼人的他此刻束手而立,站在三生石前,眼带笑意的望着她。只消走过这些弯弯曲曲的桥,再迈上层层台阶,她便能去到他的身边,与他许下今生的誓言。

  “准备好了吗?”白浅牵起她的手,徐徐问道。

  凤九微微点头,有些紧张,手心也渗出薄汗,白浅的手稍稍使力,给她鼓气。

  “小丫头紧张了?”白真在边上打趣着:“走吧,别让新郎久等了。”

  “我们都陪着你呢,别怕。”白浅一边领着她,一边轻声安慰着。

  红色的裙摆在身后拖着,风景瑰丽。凤九没有梳髻,秀丽长发任它垂落,其间混杂着几束红色的穗线,天生的好容貌没有过多的妆点,略施粉黛便足以颠倒众生,额间的凤羽花与喜服的红艳相映成趣,更显勾魂摄魄。

  当三人往另一端走地时候,东华也有了动作,他缓缓地走下台阶。

  “帝君真是急着要把小九娶回去啊,一刻都等不了。”白浅轻笑。

  “小九,恭喜你了,觅得如意郎君。”白真提前祝贺。

  凤九望着东华,扬起一抹微笑,心中的紧张已经淡去了不少。

  待三人走到台阶前,东华已经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了。

  “帝君,我们家小九就交给你了。”白浅将凤九的手交给东华,心里浮现感伤。

  “虽说此话有些俗套,可白真还是要提一提,小九到底是我们白家的掌上明珠,若他朝在太晨宫受了什么委屈,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东华看向凤九,轻柔地拂去落在她发上的花瓣:“本帝君可以承诺,不会有这么一天。”下一刻,他俯下身,抱起了凤九。凤九不设防,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看向他,心中不解他此举何意,双手自然地圈住了他的颈项。

  白浅兄妹二人则是在一旁偷笑。

  “本帝君临时起意,觉得抱你上去更合适。”

  白皙的脸上浮上两朵红云,凤九乖顺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凝望着他的侧颜,唇角不自觉的漾起甜甜的笑意。

  三生石前,一对新人,佳偶天成。二人的喜服很是素净,没有大片大片的彰显身份的金色龙凤纹绣,也没有凡间予以成双成对的戏水鸳鸯,可就是说不出的合适,帝君与帝后的威仪浑然天成,仿佛二人的喜服就合该是如此。

  看着这两个人,白浅有些愣神,回想起素素和夜华成亲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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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夜华,今日在这东荒大泽请四海八荒诸神见证,自今日起与素素结为夫妻,生生世世,倾心相待,无论祸福,永不相弃。”

  “我素素,今日在这东荒大泽请四海八荒诸神见证,自今日起与夜华结为夫妻,生生世世,倾心相待,无论祸福,永不相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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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白真唤她回神。“没事,就是想起些往事罢了。”白浅轻笑。

  此时,群仙齐声祝贺:“恭祝帝君、帝后永结琴瑟之欢。”

  “今日有幸见到四海八荒的两位天仙美人,也真是不枉此生了啊。”一个神仙赞叹不已,对白家人的相貌出众的印象很是深刻。

  “别说,那白真上神也是俊美异常啊,倘若是生为女儿,定也能与白浅上神和帝后平分秋色。”

  “这三个人还有东华帝君,他们站在一块的时候,那活脱脱就是一幅画啊。”

  “这青丘的女儿真是不能小觑。一个险些成了天后,一个则是成了帝后。”

  “是啊,若不是太子夜华为了天下苍生与擎苍一战,以致魂飞魄散,这白浅上神早就是九重天的天后了。听闻二人之前就是如胶似漆的,只可惜……”

  “当真是可惜。”

  “如今,这青丘势力是越来越大了。”

  “此话怎讲?”

  “青丘世代守护五荒,天君本就礼让三分。而现在仅剩的几个远古上神,也大多与青丘白家关系匪浅。”

  “折颜上神的十里桃林就栽在北荒,与狐帝一家均是交情匪浅。”

  “白浅上神化名司音在昆仑虚学艺,是墨渊上神的十七弟子,之后墨渊上神生祭东皇钟,白浅上神为留存他老人家的仙身,足足喂了七万年的心头血,可见这二人的师徒情分深得很。”

  “如今,东华帝君娶了东荒女君白凤九为后。要我说,日后白家人就是想在九重天横着走,都不会有人胆敢有二话了。”

  “那倒不会,四海八荒皆知,这青丘九尾狐一族向来行事低调,性喜淡泊。若是将如此强大的势力放在别的家族,那就真是要出事了。”

  “之前听传闻说青丘荒蛮,可今日一见,方知都是谬传啊。”

  “是啊,白家人的举止很是得体啊,言谈之间也没有骄奢之气,大有皇室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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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菡萏院里,到处都是红色,显得十分喜庆。

  “陛下待娘娘真是有心了。您瞧,这才多久啊,就把菡萏院布置成新房了。”宫女高兴地说着,觉着自家主子终于是熬出头了。

  凤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经宫女巧手妆点后的脸庞,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抚着染上胭脂的红唇,喃喃自语:“是吗?可是我还没准备好。”

  “娘娘按着陛下的意思,安心地与陛下拜个堂便是了。”宫女为她盘起长发。

  另一个宫女拿来了新娘头饰,纯金的凤冠上,缀着许多流苏,显得十分华丽。

  “奴婢在这宫里,还是头一回见陛下对这后宫的妃子如此用心呢!”

  “是啊,娘娘真是好福气,与陛下行成亲之礼,可只有皇后娘娘有这资格呢!”

  不多时,东华回到了菡萏院,身上也已是一身婚服。

  凤九也已换上了新娘的装束,由着两个宫女搀扶着走出来,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恭敬地向皇帝禀告:“陛下,淑妃娘娘已经打扮妥当了。”

  东华缓慢地回过身,静静地凝视着她。为凤九梳妆的宫女们识相地退了下去,燃着大红喜烛的房里,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凤九被他这么一瞧,只觉得心砰砰直跳,不一会儿,在他越发火热的目光下,她不自在地垂下了头,头上的金步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陛下……我们如此不合宫中规矩,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怕是要怪罪的。”

  此时,走进一个宫女,手中的是一块喜帕。东华一步步走向凤九,拿过宫女手中的喜帕,他挥了挥手,示意宫女可以退下,接着红色喜帕便覆在了她的头上。

  凤九眼前全是红色,心里不由得一慌:“陛下……”

  醇厚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这个宫中,没有人再敢为难你。”

  凤九的不安竟被这一句话都安抚了下来,红色喜帕之下,红唇扬起了美丽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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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凤九失神,神色又是或喜或忧的,东华出声:“九儿?”

  “啊?”她望向上方熟悉的匾:“原来已经回来了啊,我都没发现。”凤九拉着东华往里面走去:“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我托生为陈贵人的时候。”

  东华一脸了然:“你是说拜堂?”

  “嗯。”凤九脸上浮现忧色:“可是一想起那时候,便自然又会想起这段姻缘到最后,是如何的无疾而终。”

  “本就是下凡历劫,自然是苦的。”生老病,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尤其,他入关之前又特意向司命指明了要历情劫。

  “司命写的都是些什么呀!”凤九忍不住埋怨,一想起东华是如何回归仙位的,愧疚的情绪就排山倒海而来。

  “我倒是觉得他写得挺用心,尤其是中间还来了那么多不速之客,这样都能把握住场面已是实属不易了。”

  凤九想了想:“是挺多的,元贞、姑姑、夜华、北海水君还有那个……东海公主缪清,她那一推差点让我姑姑成了水底的一条亡魂。”

  东华但笑不语。

  芊芊十指迟疑地探向他的胸口,凤九的眼睛悄悄红了:“我一直没敢问你,那一日,你这儿,是不是很疼?”

  “说不疼一定是骗你。那感觉虽然是剧烈了点,不过它来的快,去的也快。”东华握住她略显冰凉的指尖,有点心疼。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凤九的声音听着很是愧疚。

  东华看向她的眼睛,语气放得很柔:“我知道,你不想伤我,所以特意向司命求了两年,是不是?我都知道。”

  “司命总是劝我,让我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将你的一生过完。”红红的眼睛看向东华的眉眼:“后来我才知道,你下凡历劫是为了我,可是为什么是这种方式?”

  “我是想让你转变心意。”二人天生无缘,所以他才希望二人在凡间也是如此,让她尽早想开,岂知,弄巧成拙。

  凤九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伤了我一次,所以想让我重重地伤你一次?这是什么道理?”语气变得不满:“帮你造这个情劫,我一点也不好受。”

  “是啊,情之为物,哪里是这么容易还得清的?”东华摇了摇头,他原本想着利用这机会,把情债还了,也让她把心心念念的那个恩给报了。谁知道,此举只是让两个人越陷越深罢了。

  “反正都还不清了,就别还了。还好三生石显了灵,给了我们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也才能嫁给你。”凤九又变得高兴了起来。

  东华轻笑:“九儿,你错了。”

  “我错了?”疑惑的目光望向他,她方才说的话没问题啊。

  东华摸了摸她的头发:“即使三生石不变,我也还是会娶你。”

  “为什么?那不是会……”凤九惊疑地顿住。

  “四海八荒战火不断,我没忘。”东华看了看她,接着说:“你可知,你在我面前断了气的时候,我心中有多震撼?若早知,推开你的结果会是如此,我绝不会作出当初的那种选择。”

  “我……”凤九心中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错,四海八荒的太平的确很重要。可是无论再怎么重要,在我眼中,也及不上一个你。”东华深情地向她表白。

  凤九轻轻抚着他的脸颊:“可若是那样,我会舍不得。”她忽然笑了:“幸好上天大发慈悲,改了三生石上的姻缘,不然,我们岂不是像在凡间一样,真成了世人口中祸国殃民的昏君和妖妃了?”

  “可是却很相配。”东华也起了玩笑的心思,毫不介意自己是“昏君”。

  凤九噗嗤一笑,随后又想起一桩事:“帝君,外面的人……都不用招呼吗?”凡间话本子里,一般不都是要由新郎官出去招呼来宾的吗?然后新郎总是喝得醉醺醺地回房,然后……凤九忽地又烧红了脸。

  “不用理会他们。”东华看着眼前红扑扑的脸,若有所思地笑了。

  “那我们现在……”凤九轻声问。

  只见东华不断地凑近她,一字一顿的:“脱衣服。”

  “啊?”凤九不好意思起来:“可是,现在还早啊。”

  “还是,要我帮你?”东华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

  凤九口齿不清:“我,我……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是,东华才说出原来的打算:“嗯,然后换上榻上的那件,我们去凡间。”

  “凡……间?”凤九又愣了,然后她笑着松了口气:“原来是去凡间啊,我还以为……”

  不知何时,东华附在她的耳边:“不然呢?”

  凤九吓了一跳,身子往后栽倒,被东华揽住腰际,这才幸免于难。

  “看你的样子,你该不会以为……”东华欲言又止,促狭之意很是明显。

  “没有!我没有在想洞房的……”凤九想着否认,却是不打自招。

  东华“嗯”了一声,若有其事的说道:“看来娘子很是期待。”

  凤九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她跺了跺脚:“你故意的!”




第十八章:神仙眷侣凡间蜜月

东华将头发束起,发色也成了乌黑的墨色,正在门外等候。一袭菘蓝直裾长袍,外披一件黛紫鹤氅,只有衣缘、袖缘呈玄青色,一如凤九在迷踪林初遇见他的打扮。

  一身湘妃轻纱的凤九打开门,见他这副装束,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帝君这是……”

  “既是去凡间,自然得入尘随俗。”在凡世,一头华发还是招摇了些。

  凤九看着他,一脸的欣赏:“我的帝君怎样都好看。”纵使刻意往凡人的装扮靠近,可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缥缈仙气,还是一样的超凡脱俗。

  东华一笑:“我们走吧。”

  “等等。”凤九走去桃花树下,小心地摘了片花瓣贴在眉间的凤羽花上,花瓣融入肌肤,将那天生绯红的凤羽花给隐去了。东华抬起手,触碰她光洁的额,神色恍然。

  凤九苦恼地解释起来:“之前这花被称作妖花,害我犯了整整两年的相思。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除去比较好。万一我又被当成妖女,被抓起来了怎么办?”

  “我不会让你被抓起来的。”修长指尖在她额上流连着,东华状似疑惑地轻喃出声:“九儿,不知为何,没有印记的你,竟也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会吗?你下凡的时候,就说对这胎记似曾相识,如今胎记没了,你竟也觉得熟悉。或许,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见过了呢。”凤九轻笑着说。

  “也许,真让你说对了。”脑海中千头万绪,却怎么也理不清这熟悉的感觉究竟来自何方,东华摇了摇头,不再去深究这个问题:“我们现在下去,正好过了九重天的酉时,按凡间年月看,恰逢秋月。”

  “好呀好呀,我都好久没去凡间了!”

  “好久?”东华不解地看向她。

  “我爹说,依我的性子,极有可能扰乱人间秩序,便不让我去。再加上平时要给姑姑做饭,只好在青丘四处逛了。在迷踪林遇见你的时候,是我第一次出去,本想抄个近路回青丘,谁知道遇到了金猊兽,还险些……死于非命。”所以,她也不敢再往外边跑了,谁教她法力低微呢。而且……凤九悄悄瞄了东华一眼。遇到他后,她思索的内容也皆成了该如何上九重天去。

  “那的确是够久了。”

  凤九偏过头:“帝君怎么会想到,要去凡间?”

  “我只是觉得,偶尔也该好好利用一下做神仙的特权。”

  “特权?你是说法术一类的吗?”

  “九儿,你是忘记了?”东华好心提点:“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所以,我们下来一个月,九重天上,也不过是走了个时辰!”凤九笑语嫣然。

  “一个月的凡间夫妻,九儿以为如何?”东华低下头,询着佳人的意思。

  “甚好,而且这时候众仙都在九重天上喝酒,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东华的声音有些愧疚:“在太晨宫里,日日有早朝,要等夜华回来继任天君,还有数万年之久。这段时日里,我终究是不能陪你去看碧海苍灵的日升日落还有青丘的漫天繁星。”

  凤九高兴地挽着他的手臂,一点都不觉得惋惜:“能和你在凡间看这些,我也一样开心。等到夜华从沉睡中苏醒,我们再去碧海苍灵和青丘,也不迟啊。”

  “我们现在去哪儿?”凤九想了想。在人间,哪儿的日出会比较好看呢?

  东华爽快地给出了答案:“云华山。”

  “冷吗?”东华低下头,圈着她的手臂围得更紧。

  凤九回望他:“不冷。”笑得很甜。

  “我们来的早了,怕是要等上一会儿。”东华看了看天色,预计着,还要过两炷香的时间,天才会开始变亮。

  “那正好,我还可以被你多抱一会儿。”凤九往身后偎了偎,舒服地喟叹一声。

  东华低笑:“乐意之至。”

  “嗯……你之前,是有来过这里看日出吗?”

  东华回忆着,缓缓说道:“来过一次,不过是很久之前了。”

  “有多久?”

  “久到……你还没出生。”

  “那也不是很久啊。”凤九不以为然:“我也看了你做天地共主的时候,约莫也有十几二十万年,我只是出生得比较晚而已啊。”

  “只是比较晚?”东华好笑地揶揄。

  “好吧……再稍微晚上一点。”凤九不满地看他:“你又要嫌我小了吗?”

  东华感叹:“若是我和你爷爷一样,只怕我的孙儿都比你要大上许多。”

  “这又如何?你、折颜、墨渊还有我爷爷,四个人里面只有我爷爷成亲了啊,这就说明是我爷爷成亲成得早了。”凤九振振有词地说着瞎话。

  东华对她歪曲事实地能力赞叹不已:“倒成了你爷爷的错了?若他没有成亲,何来你爹,又何来你?”

  “反正……你也说过,你做天地共主的时候,我爷爷还没有成亲。可是我出生的时候,你也还没有成亲啊。男未婚、女未嫁的,哪还有什么问题?”

  “你啊……”见她如此理直气壮,东华反倒无言以对。

  “那你,之前是独自来此的吗?”凤九想起了前面的话题。

  东华蹙眉,脑海中的记忆模糊得抓不住:“隐约的印象中,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凤九抓住他的手臂:“男人还是女人?”

  “和我同行的,也未必一定就是人啊!”她考虑的方向还真是特别。

  “是吗?那会是什么?”

  “我记不太清了。”

  “所以,还是可能有个女人和你一起来咯。”女声显得气闷。

  东华故意默认她的猜疑:“嗯,是有可能。”

  “这下好,不打自招了吧。”凤九的声音变得更加闷。

  “只是,这可能性也太低了。你随宫娥们住过偏殿,想必也听说过我太晨宫仙娥下界的事。”

  “嗯,知道。所以我那时候就暗暗发誓,要老实一点,千万不能被丢下去。你不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洗过那么多的衣服!”凤九哀叹一声,那种累瘫的感觉让她印象很是深刻。

  “苦了你了。”东华轻抚她顺滑的发丝:“那你就该清楚,除你之外,我从未给过任何女子留在我身边的机会。二来,我也实在想不出,自己来看个日出,还能与谁一道同行?”

  “对哦。”凤九觉得东华说的在理。

  东华低下头,捏了捏凤九秀气的鼻:“不吃醋了?”

  “恩。”凤九坦然承认,粲笑如花。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两炷香时间便过去了。天色渐渐转亮,不远的山峰都是云雾缭绕,二人所在的山顶也是一片雾茫茫。随着时间的推移,隐隐有杏黄的色彩出现在鱼肚白的天际,弥漫在二人身边的薄雾逐渐淡了、散了,只是邻近的几处高峰依旧隐没在层层云海之中。

  “五更了,想必昴日星君已经报晓了吧。”凤九猜测。

  “应该是如此。”

  层层云海因为霞光变得五彩斑斓,云彩的色泽也因由远及近,渐渐呈现出朱红、橘红、橙黄、樱草这等层层叠退的模样来。

  突然,一道金光透出云端,直冲天际、一时间,霞光万丈,一轮红日正一点一点的浮上了云海。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日出,真是美。”凤九赞叹:“方才破晓之时,我竟不自觉紧张了起来,生怕这太阳还会再掉下去似的。”想起自己的情绪波动,凤九觉得有些幼稚。

  东华笑了笑:“喜欢就好。还要再看会儿吗?”

  凤九摇头:“最惊艳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再看下去反而会失望的。我们下山吧。”

  二人站起来,相偕往山下走去。

  二人到山脚下,看见一座茶棚。三两个人正坐在里头吃着早点,煮着粥的大锅正不断地往外冒着热气。有一对老夫妇,一个正拿着一个大勺子在锅子里搅动,另一个则在招呼着客人。

  “我们过去吧。”凤九建议。

  二人往茶棚走,然后随便找了个空桌坐下。当他们踏进简陋的一方区域时,此处虽不是荒山野岭,可二人的好容貌实在是引人瞩目的类型。凤九不以为意:“老板,两份粥!”

  老婆婆推了一推此时正拿了个碗、却忘记舀粥的老伯,好让他反应过来:“好……好嘞!”然后,很快就盛了两碗粥出来。老婆婆才把粥放在托盘上,向来信奉要敬老爱幼的凤九便蹭蹭蹭跑了过来:“我自己来吧。”她轻轻地端起两碗粥,走向了自己坐着的位置。

  “帝……”察觉到失言,凤九急忙住了口。

  “娘子,你唤为夫什么?”东华好以整暇地看着她。

  凤九一听,便顺着他的称谓走。“妾身一时口误,夫君莫要见怪。”她将两碗粥放好:“虽是清粥,却撒了应季的桂花蜜,料想这滋味该是不错,店家放入的怀山药更是有补脾养胃,生津益肺之效。”

  “姑娘好眼力!只是这山药我们早已磨成了粉,料想是看不出来的。姑娘又是如何知晓的?”老婆婆虽然赞叹,却不明白为何她能猜到。

  凤九微笑:“感觉。”

  “姑娘想必是炊事上的个中好手吧。”

  凤九表现的很谦虚:“婆婆赞誉了,小女不过是略知一二。”

  老婆婆看着东华和凤九,心中浮现出佳偶天成这四个字来。实际上,这茶棚里的人也皆是这样想的。可没多久,她的面容上有了担忧的神色:“姑娘和这位相公应该是好人家出身,只是近来这一块儿并不太平,老婆子劝你们还是尽快离开,不然恐有不测。”

  东华抬眼,像是有了兴趣:“此话怎讲?”

  “公子有所不知,前一阵子,有一帮强盗在北面的山上安营扎寨,杀烧掳掠,是无恶不作,许多人已经被逼得另觅住处。方圆十里,但凡是有点姿色的姑娘,不少都遭了难,你娘子如此美貌,定会引起那伙贼人的歹心。”

  东华扫了一眼茶棚里的寥寥数人,果然都带着行囊,心里当下也有了计较。

  “那官府呢?这些个祸害,岂能容他们为非作歹?”凤九义愤填膺问道。

  “那些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官府围剿数次都是铩羽而归。”老伯叹了口气。

  “那为何两位老人家还愿留在此处,不怕吗?”东华问道。

  “不瞒公子说,小儿便是此地的县令。我们虽维护不了一方平安,至少也要让剩下的人平安地离开才是,开棚施粥也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

  “你们一家人倒是十分仁义。”东华赞赏于他们的义举。

  凤九将头轻靠在他的肩上:“夫君,依你看,若是妾身与那伙恶人比试刀剑,会有几分胜算?”

  “我竟不知,你还对刀剑之事在行?”东华只觉得新奇。

  “论起剑法,妾身定及不上夫君万分之一。只是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点皮毛,正愁没机会练练手呢!”凤九一脸的跃跃欲试。

  “那你就试试吧,为夫就在一旁观战。”

  凤九一喜,却听闻老婆婆忧心忡忡地劝诫:“姑娘请三思啊!那伙绿林之徒人多势众,此行无异于羊入虎口啊!”

  “没关系的。”凤九看向老婆婆:“请问这儿最近的桂花树在哪儿?”

  老伯指了个方向:“就在那儿。”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就栽着一处桂花林。

  凤九起身向那片林子走去,口中念念有词的:“用法术,倒像是我在欺负凡人。可若是真刀真枪地对付,即便是胜了,也不光彩。此处没有桃花枝,只得用桂花枝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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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颜看着忙上忙下的小姑娘,不禁觉得疑惑:“这几日,你爹他们都忙着给四海八荒各家回礼,你……不用去帮忙吗?”

  正在弄房梁的凤九澄清道:“我就是不想去,才托词说给你修缮厨房的呀!”

  “小九啊!”白止人还未到,声音就已经飘过来了,凤九一惊,吓得从房梁上面栽了下来。

  折颜走过去,想要扶起摔得七荤八素的凤九。

  “哎哟——疼死我了。”凤九痛苦地叫唤着。

  “你在这儿啊!”白止走了过来:“咦?你怎么在地上?”

  折颜无奈地一笑,向他解释:“小狐狸是被你吓着了,硬生生从上面摔下来的。”

  “爷爷,我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当做没看见我吧。”凤九开始装可怜,想要博取他的同情心。

  “啊?”白止突然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抓你去给各家公子回礼?”

  “不是吗?”

  “当然不是,是你婆婆让我给你通风报信来的,她的意思是你快上九重天去,反正我们人手不够,你爹也不可能再安排人去找你回来。”

  凤九一听,心情即刻明媚起来:“那小九就谢过婆婆和爷爷了。”

  “你怎么还不走?等着你爹来抓你?”折颜疑惑地看着她。

  “小九离开之前,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如果是帮你去回礼,免谈!”折颜对这种劳心又劳力的事向来都是敬谢不敏。

  “如果是这个,也不用求。我早就深陷泥淖了。”白止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去之后又得写好多的帖子,他这青丘狐帝真是苦命啊!

  “我想和你们比剑。”

  “比剑?谈起剑术的话,我可及不上你,还是你来吧。”折颜看向白止,决定置身事外。他以前的法器是伏羲琴,这剑术嘛,只是略知一二,并不精。

  白止一下子摸不着头脑:“小九,你这突发奇想的,是怎么一回事?”

  “爷爷比了自然就知道了。反正只是比试,就以桃枝为剑。”凤九折了两支桃花,将其中一只给了白止:“小九得罪了!”

  几十个回合之后,凤九落败。

  “能在你爷爷这儿坚持几十回合才落败,算不得失败。”折颜拍手以示鼓励。

  “小九,你方才这几招给我的感觉,很是熟悉啊。”白止觉得似曾相识。

  折颜看出来了:“颇有几分东华的感觉。”

  “对!就是他!”白止看向凤九:“你何时向他学了艺?”

  “不是的。在那个梦里,我看了他差不多有十几万年吧,看着看着,就学会了一点点。有其形,却不得要领。”凤九嘟起嘴,不满于自己的学习力。

  “小九啊!能学到形就已经很厉害了。他那剑法完全是身经百战磨出来的,所以自成一派。”白止安慰孙女:“而且你现在的水平,应付那些剑术好的人也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是吗?”凤九觉得疑惑。

  “当然了,遇到你爷爷、墨渊、东华这一类的那肯定是赢不了,但剑术能与这三个比肩的,这四海八荒估计也找不到几个。”折颜在一旁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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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行侠仗义替天行道

    “公子,你和你娘子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那是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的山贼啊,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是啊,你们两个还如此年轻,何必要自讨苦吃呢?”

  在凤九折桂枝的当口,两位老人家正在苦口婆心地劝告着东华,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最好是能拉着自家娘子一走了之、不淌这趟浑水。

  “我二人自有办法对付。二位还是赶紧请县令派人,去将即将束手就擒的凶犯捉拿归案吧。”东华的神色一派淡然,并未将此事的危险性放在心上。可在两位老人看来,就是不了解此事的危险程度。

  走回来的凤九担心东华不耐,也发了话:“老人家,你们不必劝了,我们夫妇心意已决。”她笑着对二老说:“快去通知你们的儿子吧,就算二位不相信我们足以应付,那在我与夫君舍生取义之后,至少还能有人来为我二人收个尸,也是无憾了。”

  凤九拉了拉东华的衣服:“夫君,我们走吧。”

  东华起身的时候,瞧见了她手中的花枝:“以桂枝代剑?也是有新意。”

  “哎,只是可惜了这一枝的花。”凤九叹了口气。

  “是吗?”东华不置可否,似乎不太同意此观点。

  “他们说,是在北面的山上……”凤九拉着东华走出了一段距离,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找不到方向:“可是,北面在哪儿啊?”

  东华了然地看了她一眼:“就在前面。”许是这伙山贼横行霸道惯了,所以就连山寨也驻扎得无比显眼,生怕别人找不到似的。

  门口有几个小喽啰把守,可他们一看见白凤九,当下就直了眼,忘记了要有所反应。二人也不以为意,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寨子,就像进自己家一样自在。走到主屋附近,安置着的三个人警觉性比起外面的几个算是高了点:“你们是何人?如何进来的?”

  “如何进来?就这么走进来的啊!”凤九没好气地说,她逼近三人,手中桂枝狠厉地敲向他们的腿窝,三个体格壮硕的大汉仿佛弱不禁风的杨柳,立刻一脸痛苦地跪倒在地。

  东华看着凤九,目光中是掩不住的赞赏。

  听见了奇怪的动静,在附近驻守的十几个山贼生了警惕,立刻向东华和凤九的位置围拢了过来。“这才像个样子嘛。”凤九自顾自的嘟囔着:“不然,我都要以为,是走错地方了。”

  “发生了什么?”很快,主屋里也走出来一个人,想要弄清楚外面吵吵闹闹的是怎么回事。当他看见凤九,眼睛一亮,以一种邀功的口气朝屋子里头大喊:“老大!快出来!有个美人儿送上门来了!比我们抢的那些加起来还要再美上千百倍啊!”

  “夫君,他们如此盛赞我的美貌,我是不是该感谢一下呢?”凤九一脸笑意。

  东华眼底含笑:“不用。事实如此。”闻言,凤九笑得更是眉眼弯弯。

  那个老大很快就现了身:“若是这般货色,我可舍不得卖掉。”

  凤九皱了眉,货色?心中涌上不悦的情绪。

  山寨头子色眯眯地瞅着凤九,开出了条件:“美人,你若是答应做我的压寨夫人,我便放你身边的那个男人安然无恙离开,不然……”

  凤九觉得可笑,她睨了一眼东华,演得很起劲:“夫君放心,妾身一定会保护你的。”

  东华还是头一回有这种被人当做软脚虾的经历,心中感受很是微妙,表情也是玩味。

  “小娘子这是答应了?”寨主大笑:“放心,你跟着我,老子包你日日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凤九翻了个白眼,也懒得继续虚与委蛇了:“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们?”

  “资格?就凭你们如今是站在我王虎的地盘上。”

  “老大,这婆娘的身手……辣得很呐。”那三个在地上痛得嗷嗷叫的人里,终于有一个能开口说话了,可那声音也是颤颤巍巍的,几乎不成语调。

  “是吗?”凤九冷哼一声,想着应该先礼后兵,她好心劝告道:“有言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若是现在罢手,也来得及,说不定还能讨得个浪子回头的美名,被官府方面从轻处置。如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王虎大笑,对一众手下说道:“看来,这美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兄弟们,抄家伙。今天,我就要这美人被抬上我的床!”

  东华神色不变,在听见那一番豪言壮语时,眼底闪过几许寒意,如寒冰洞深处的万年玄冰。

  “就怕你无福消受。”凤九嗤笑一声,嘲笑他自不量力。

  “小娘子是不是太自满了?不如我再给你个重新考虑的机会?”寨主哈哈大笑,不论他如何看,显然都是这一寨子的人稳操胜券。

  凤九不加以理会,她回过身,温柔地看向东华,与之前对待山贼的态度迥然不同:“奈何我好话说尽,他们还是无动于衷。妾身也只好献丑了,还望夫君能指点一二。”

  东华的语调柔得都能滴出水来:“小心,刀剑无眼。”

  在二人含情脉脉的时候,十几个山贼已拿着各自兵器一拥而上,场面甚是吓人。

  凤九缓缓回身,手握着桂花枝,往着边上一指,竟有几分持剑的气势。她惬意地向他们走去,打算正面回应。不一会儿,响起一阵哀嚎声,还伴随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再看那些山贼的手腕,都有着一条红痕,其宽度与凤九手中的桂花枝的粗细相合。

  山寨里响起刺耳的哨声,随后纷杂的脚步声往主屋的位置靠近。

  “援兵?”凤九游刃有余地拿桂枝劈向来人的手腕、手臂或者腿上。桂花香四处弥漫,再看那枝条,原本团簇的花,如今已少了大半。

  “九儿,这花落得稍嫌多了些。”过了一会儿,东华悠悠地开了口。

  凤九一瞧,枝上的桂花只剩下三朵,其中一朵已经是摇摇欲坠的惨样。他如此说的意思,莫不是要露上一手?机会难得,凤九不再恋战,直直走向东华,双手将桂花枝递交过去:“还请夫君赐教。”

  随后,便响起了铺天盖地的鬼哭狼嚎。迟来的人不禁开始后悔,为何他们不能早来一点?

  虽然见识过他用剑的样子,可凤九还是看得目瞪口呆。同样是一招制敌,可东华的动作就是比她来得要干净利落、四平八稳。难怪爷爷对他的剑法如此钦佩。

  刺耳的声音从主屋内传出,声音变大的同时,也变得越来越刺耳。原来竟是那王虎搞的鬼,他拖着一把沉重的关公刀。那声音就是刀尖划在地面上发出来的。凤九心里一急,方才那些兵器还都是破铜烂铁,可这个显然就不一样啊!小小的桂花枝还能应付得了吗?

  只见东华身影一闪,那巨大的关公刀落了地,发出了沉重的声响,再一看,那王虎依然脸色煞白地昏了过去。凤九不可置信地走近。方才,就在关公刀落地之前,她听到的分明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她同情地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王虎,有点同情,莫怪他会痛晕过去了。

  一枝桂花枝出现在眼前,凤九一愣。上面的三点小黄花依然坚强地在上面挂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还是摇摇欲坠,却没有真正掉下来。她看向东华:“怎么可能?”他收拾了近一半的人,甚至还把人家腕骨都给敲碎了,可桂枝上的花却是一朵也没掉下来!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不可能?”东华反问。见凤九一脸迷茫,他叹了口气,解释起来:“施加的力道是给敌人的,不是给自己的。”

  这时候,那对老夫妇也领着县令,县令带着几个捕快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此处。面对一地伤兵残将,尤其是这些不住哀嚎着的人都是祸害一方百姓的罪魁祸首时,他们表现得十分错愕,年迈的夫妇二人快步走到东华和凤九面前,关怀地问道:“你们……没事吧?”

  凤九笑了笑,顺带着晃了晃手中的桂花枝:“你们看,我与我夫君这样,像是有事的样子吗?”三点淡黄幽幽地落了下来:“啊!我的花!”凤九懊恼地叫着,想不到这三朵好不容易才存活下来的花,最后竟然是被她摇下来的。

  见她大受打击的样子,东华忍俊不禁,他将她揽入怀中:“不要太在意了。你方才的表现差强人意,实在是出乎为夫的意料。”

  “真的吗?不是在哄我的吗?”凤九觉得委屈,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摧残。

  “字字属实。”东华信誓旦旦地证明:“你若是和你爷爷过招,百招之内亦是不成问题。”

  “你怎么知道的?”凤九好奇地看向他。

  “推测。能和你爷爷过上近百招,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东华摸着她的头,极力地安抚她失落的情绪。

  “我不是不满意这个。是花……最后的三朵花,你方才那么用力它都没掉,结果被我轻而易举地给摇下来了!呜呜……”她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东华哭笑不得,搞了半天她原来是在难过这个:“我只是示范给你看,至于这三朵花,它们的存在与否其实并不重要。若是知道你如此在意,为夫早该先将它们处理了才是。”东华叹了口气。

  凤九埋在他怀里,破涕为笑。

  县令咳了一声,语气惊异:“二位,莫非就是用这桂枝,将这山寨荡平了的?”

  见东华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凤九只得开口:“是啊!”

  “这……下官斗胆,敢问二位高人是师从何派?”

  “是师从何派?”凤九一呆,才想起曾在话本子里看过类似内容。凡人喜欢把教授武艺的地方划分成不同的门派,门派之间还有严格的三六九等。可是他们是仙,何来什么门派一说?

  担心他们没听清,县令又重复一遍:“是的,敢问二位师从何派?”

  凤九想了想,就即兴胡诌了一个:“额……太晨派,只不过我们一派人脉凋零,行事呢向来都比较低调,所以啊,在这江湖上,也是知者甚少。”

  “本官倒是没听过。”县令陷入思考。

  东华掩着嘴,轻咳几声:“就不打扰官府办案了,我们夫妇就此告辞。”

  待二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太晨派?人脉凋零?”东华好笑地反问,也亏她能想得出来。

  “哎呀,人家都问了,总不能坦诚说我们是神仙吧。”要是这么说的话,人家不把他们当疯子就不错了:“而且,我的剑法的确是从你这儿偷师的啊,我这是实话实说。”说着,凤九伸手,半掩着嘴,打了个大哈欠。

  东华揽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怕她会摔倒。“困了?”先是为二人成亲准备了大半天,又跑下来看日出,还到山贼窝打架,这样想想,她也是该犯困了。

  “恩。可是这个时候睡觉,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凤九的内心在挣扎着。

  “没事。我们找个客栈投宿,睡上一觉,然后再想想接下来去哪儿,好不好?”东华轻声问。

  “嗯——好。”凤九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因为她现在困得实在是不行了。

  东华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明明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在强撑。“有我在,你安心睡吧。”




第二十章:秦淮河畔青楼猎艳

凤九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黛紫色。视线上移,便是东华。他此刻正单手撑着头,侧躺在凤九的边上,合着双目,也不知是在熟睡,还是假寐。

  凤九枕着手臂,近距离地望着他好看的眉眼,目光不自觉的放柔,嘴角也是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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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榻边上,有不少空酒瓶歪歪扭扭地堆着。一身紫衫的男子单手撑着额际,半躺半坐,双目紧闭,看样子似乎是醉了。

  伴随着淡淡薄烟,缃色衣裙的女子凭空出现,她跪立在座榻前,看着他,问话的语气有些迟疑,像是在试探着什么:“帝君……”凤九安下了心,可还是多此一举地问了一声:“你醉了吗?”

  见男子依旧毫无动静,凤九更加坚信他已经醉倒了,她静静地趴在了榻上,也只有在这时候,她才能将心里话一股脑地全部倾诉出来:“帝君,你心里一定以为,那个难缠的青丘白凤九已经走了吧。你一定以为,我是一个不会报恩的人。”凤九叹了口气,脸上很是苦恼:“我不是不想报恩。只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凤九抬头望着他,慢慢支起身子,之后便仿佛魔怔了一般,悄悄靠近他的眉眼,在他的鼻尖落下了轻如蝶翼的一吻。下一瞬,凤九瞪大了眼睛,秋水明眸里有着惊吓,她这是在……做什么?指尖轻触唇办,奇异的感受依稀存在,凤九惊慌地往后退、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然后她爬起身,急忙跑了出去。

  脚步声远去之后,东华缓缓睁开眼睛,他注视着前方,若有所思。

  凤九背靠着一堵墙,心乱如麻。她方才……是不是轻薄了帝君?一时间千头万绪,她也没了主意,最后还是决定去向成玉求援,成玉懂得多,应该能帮她的。

  成玉听了她所说的,一开始还有些不信:“你亲啦?”

  只见凤九一脸认真地点头:“嗯。”

  “你真的亲啦?”成玉一脸惊喜,这小丫头终于开窍了!

  凤九这次头点得更快、更用力,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嗯!”

  “他没有反应……”成玉略微思考一阵,一脸了然地问:“他装睡是不是?”

  一联想到这个可能性,凤九羞得快连话都说不清了,她摇了摇手:“不是的,帝君他喝了很多酒,睡得很沉……”

  “我才不信。东华帝君是昔日带兵杀敌的人,怎么会如此掉以轻心?被人亲了都不知道!”成玉想着,果然这万年老树也是可以开花的啊:“依我看哪,说不定是他也对你动了心思,顺水推舟呢!”成玉笑得很八卦。

  “你不要乱说!”凤九嘴上虽然不信,可还是掩着嘴,开心地笑了。

  东华盘坐在榻上,任红狐趴在膝上,他一手拿住竹简,在阅览其上内容之时,另一手则是自然地抚摸着它的背部,熟练的动作仿佛已做上了千百遍。

  小狐狸抬起小脑袋,幽幽地看向东华,想起了成玉那日所说的,心中甚是疑惑:帝君究竟是假意装醉,还是……

  给小狐狸顺毛的手一顿,东华似有所觉,清冷目光从手上的书简移向小狐狸,恰好迎上它疑惑不解的赤红瞳眸。只是很快,东华的视线又淡淡地移了开来,仿佛方才的惊鸿一瞥,只是小狐狸一时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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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稍稍起身,想要故伎重施。可就在她快要得手的时候,撑在床上的手传来蚂蚁啃咬的麻痒感受,瞬时间力气尽失,上半身便毫无防备地扑倒在东华的身上,直接把他的侧卧扑成了平躺的姿势。

  “九儿,你叫醒人的方式……真是特别。”平静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促狭之意。

  凤九做贼心虚,干脆装委屈,她可怜兮兮地看向他:“我手麻——”

  “哦。”东华很平静,看起来是接受了这个说辞:“你手麻了,所以扑了过来。那如果你的手没麻,九儿,你打算要如何?”

  清澈眼眸中闪过一丝媚意,本来正伏在他胸膛上的凤九悄悄地支起了身子,二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近,东华一派坦然地躺着,眼里全是宠溺。

  “我打算——”凤九低下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之后,示威般地笑了:“这样!”

  东华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揽住她的肩,良久之后,才开口:“休息够了?”

  凤九点点头,睡了一觉之后,她的精神好极了:“接下来,是有什么行程吗?”

  “有,楼下用膳。”东华一本正经地说道。

  “睡饱了就吃,好像猪……”凤九嘟哝着:“不管,再让我抱一会儿。”她暂时还不想挪窝。

  东华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有些无奈:“又没让你吃完之后接着睡,等会儿,我们出去逛一逛。”

  “要去哪儿吗?”凤九看着他,有些好奇。

  东华的回答很是随性:“走到哪儿,算哪儿。”颇有几分天地任我行的侠客豪情。

  凤九点点小脑袋,没有吱声,在他身上赖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爬下来。

  二人下楼之后,凤九拉着东华在一处偏僻的角落坐下。有了清晨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被别人当成是奇珍异宝一样观赏,那只会让她浑身不自在。

  “小二!”东华叫来了在大堂四处忙活着的伙计。

  “客官有什么吩咐?”那店小二是个训练有素的,这问话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估计是职业习惯,可当他看向二人,动作竟也慢了半拍。

  “你们这儿,都有些什么?”东华问道。

  “哦!”那人在东华清冽的目光中回了神,如数家珍地报上了一长串的菜名。

  凤九一听,神色有些不对,她虽然不怎么来凡间,但是因为做菜的关系,由着不同的菜系,知道了不少地方。“咱们这是在……江浙一带?”她悄悄靠近东华,在他耳边轻声问。

  “没错。”看着她的目光有着赞许。

  见伙计已经报完了菜名,正等着他们点菜。凤九顾不得心中的疑惑,便随意说了几个印象比较深的菜:“桂花糯米藕、龙井虾仁、宋嫂鱼羹、冰糖莲心羹、然后再炒一个素菜,就这些了。”

  “好嘞!”伙计核实一遍过后,便赶忙去后厨吩咐了。

  把人打发走了之后,凤九看向东华:“我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已经从华山,跑到江浙一带来了?”她原本还以为,他会在华山的附近找个旅店投宿。

  “避免节外生枝。”东华不紧不慢地解释。

  “节外……生枝?”凤九听不大懂,他们在华山那里继续待着,难道还会发生什么不如意的事吗?“可是,那帮恶人不是已经交由官府处置了吗?”

  “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留下。”东华说得含蓄。

  “哦!”凤九恍然大悟。他们帮着处置了那个为祸一方的山寨,那么无论是为表达感激,又或是有所封赏,官府就一定会找上他们,很有可能还会游说他们为朝廷办事,那他们二人的耳根子岂不是就不得清静了?倒不如速速离开,他们找不到人,此事自然也就作了罢。

  “这样的确是省了不少事。”凤九接着问:“那为何是这里?”

  “繁华。”东华淡然以应。

  一路上,凤九紧巴着东华的手臂,虽是在东张西望,但心思却全然不在热闹的夜市以及琳琅满目的小东西上。

  “九儿,你真的不用四处看看吗?”东华笑着问。

  “我在看啊!”凤九回答地漫不经心,因为她正以她认为最凶狠的目光望向那几个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东华的女子。

  东华叹了口气,像是伤了心:“九儿,你对我也太没有信心了。”

  “我对你有信心啊,可是我对这些女人没信心。”凤九急忙解释。

  “那不还是一样?”东华故作惋惜:“夫妻之间的信任竟如此凉薄……”

  凤九慌了神:“我是,我是担心她们会扑上来啊。”

  “那是你。”东华轻笑,想起了数次被她扑倒的经历。

  “所以她们也有可能会这样啊。”凤九变得理直气壮。

  “就算是这样,我难道不会避开吗?”

  “可是……”可是她每一次都成功了呀!

  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东华打断了她:“因为那是你。”

  凤九一愣,然后笑开了花。

  东华停住脚步,站到她面前,双手握着她的肩:“九儿,我说过,在我这里,没有人能比你更好了。”

  坚定的目光让凤九动容,她望着他,笑得更甜。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她揪着他的前襟,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了他:“我也是。”

  东华心弦一动,他微俯下身子,双臂紧箍在她的腰上,加深了原本该是浅尝辄止的一吻。而凤九,她双足微悬,恰好离地,柔弱无骨的身子几乎是依附在他身上。

  良久,当窃窃私语飘入凤九的耳际,她才回过神来,无助地置在他胸前的手稍微地推了一推。东华这才结束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神色隐隐不悦。冰冷的视线扫向几个指指点点的好事者,立刻就达到了让他们噤声的目的。

  “我们这样……有伤风化。”凤九不好意思地抱怨。

  “九儿的意思是,换个地方继续?”东华故意曲解凤九的意思,成心捉弄于她。

  “谁说要继续了?”凤九的脸红得和熟透了的苹果一样,只见她目光低垂,无比羞恼地捶了他胸口一下:“快走啦!”

  黑眸里的笑意更深,然后,东华如他所愿,拉着脸红如血的她离开了此处。

  二人一路直走,道路旁的摊贩越来越稀疏,灯火也是越发阑珊。他们走上一处已有些年代的拱桥:“那边看起来好热闹啊!”凤九指着远处岸边的秦楼楚馆,灯火辉煌,像条闪亮的丝带缀在河的边上。

  “九儿可听过秦淮河?”

  “十里秦淮河?”凤九抽了口气,语气难掩激动:“那河岸边的,岂不就是……”

  “烟花之地。”

  凤九期待地望向东华,扯了扯他的袖子。

  见到妻子出人意表的反应,东华忍不住皱眉,有点不详的预感。

  “我要去。”三个字便落实了东华心中的不安。

  “为何?”

  凤九说得条条是道:“我在凡间的画本子里看过,青楼是个会出奇女子的地方,尤其是秦淮河两岸。”她眼巴巴地瞅着他:“你会带我去的吧。”

  “拉着夫婿去青楼,我的小娘子也是奇女子啊。”东华笑着感叹:“我去那里,你不会担心?”

  “你方才不是说,我是你的最爱吗?”

  “我是这么说的吗?”东华侧目,惊讶于她的改编能力。

  “是啊!”凤九回答得面不改色心不跳:“所以,我相信你,也相信没有人能拆散你我。”

  他是不是该感到高兴?东华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也太放心了。”

  “去嘛!去嘛!”凤九反复恳求着,一双大眼睛晶晶亮亮的。

  看她如此期待,东华着实不忍违逆其心意,食指曲起,敲了敲她的额头:“那就去吧,只是,你确定要这样去?”

  凤九心中一喜,反驳道:“当然不是啦!”她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

  “你这样,倒几分神似从前的司音。”东华沉吟。

  “我听折颜说过,他当初是直接将姑姑变作男儿身,才送去昆仑虚学艺的。这个障眼法甚至还瞒过了自小便与姑姑相识的玄女。”

  “但应该瞒不过墨渊。”

  “是啊,折颜也这么说。”凤九点头:“所以啊,我才会担心墨渊上神会不会对我姑姑抱持着师徒之外的心思。不过,这里都是凡人,应该不用做得那么彻底吧。”

  “不然呢,你想要我把你变成男儿身?”东华似笑非笑地反问。

  “还是别了吧。”凤九咽了口口水:“感觉那样会很不自在。”

  “那就好。”东华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说道:“我方才竟为那些风尘女子担心了起来。”

  凤九不满地撅起嘴,打了他一下:“说什么呢!”

  “这位公子,咱们走吧。”那“公子”二字,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好啊!”凤九自然地抓着他的手,就往前走去。

  只见东华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要这样拉拉扯扯的?”

  “反正这里四下无人,等到待会儿有人了,我再松开也不迟啊。”凤九一笑,仍旧不忘为自己多争取些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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