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晚上,会特别清晰的梦到外婆。外婆去世十几年了。那音容笑貌,说话的语气都与平时没什么特别,停留在我小时候的模样。花白的头发梳到脑后挽成髻,用一根银簪别着,上身穿着青色的大襟,下身穿着同色的裤子,脚下穿着自已做的布鞋,忙碌于房前屋后,像似没有休息停留的时候。
听母亲讲,外婆生于一个富裕人家。家中有多家店铺,出嫁时还是凤冠霞帔,风光一时。但当时为何嫁入唐市这山里村庄,却是不知详情。外婆的一生极其艰幸,共孕有八个子女,病死一个,后一家九口人生活在不足四十平方的阴湿角落的房子中,后面是比房子还高的一条水渠贴着木制的墙面而过,一到多雨的季节,蝇蛇蚊虫肆虐,让人防不胜防。
外公是个性格暴虐之人,会识文断字,自视清高,常一言不合就动口骂人。子女年轻时常离家在外面跑江湖,烧炭、烤烧饼,但始终也没赚几个钱来养家糊口,家里的一切就是靠外婆做些土面,地里刨些粮食支撑下来的。
即使生活如此艰辛,但在我的印象里,外婆从来没有与谁生过气。与邻里总是和睦相处,与她同辈的邻居们总是“春啊春啊”的叫她的单名。我不知道外婆的全名叫什么,但我知道外婆有个与春天一样的名字,还有一个和春天一般温暖的性格。
小时侯因为父亲在外工作的原因,母亲无法在繁重的田地劳动之余带我这三四岁的小屁孩,于是常把我扔在在母亲眼里最最放心的外婆家。不知怎么的,总感觉那段时光的我最幸福。不会在调皮惹怒母亲时一阵的连名带姓的河东狮吼外加一顿竹笋炒肉片,动不动就拎起来教训一番,幼小的心灵简直倍受摧残。然而外婆不同,从来没有骂过我一句。即使经常冬夜里把拢在被窝里的火笼踢翻,把草席烧成个大窟窿;或是白天玩的开心晚上把床当成马桶;或是吃饭乱跑打碎饭碗的时候。这些在穷的只剩下几根稻草年代简直是滔天的大罪,然而外婆从不骂我一句,默默地做好善后工作只当没事发生,还时常尽自己所能制造些小零食犒劳我这个小馋猫。还有那轻缓而亲昵的叫着我的单名,让我到现在也不能忘怀!
可能是母亲的性格太强势,突然掉入外婆的温柔窝里让人无法自拔,记得初中时为了母亲叫我时也能叫出跟外婆叫我一样叫单名,于是还自做主张的去了中间一个字改成两个字的名字,但是母亲还是连名带姓的叫,让人愤恨不已。可见当时对外婆的这声称呼有多么的想念!
然而外婆死了,即使到死我都没能送上一程!所以,外婆您才会常到梦里与我相见吗!?让我不敢遗忘,不舍离去您那一声声亲昵的称呼里!
梦里,与外婆又不期而遇
她的微笑未经霜雪,慈祥如旧
仿佛仍在她那狭小暗黑的房子里忙碌依然
梦中的我仿佛还是那个稚嫩蹦跳的女孩
如庭前的海棠 像芍药初初绽放
在一声声亲昵的呼唤里
飞奔前往
我渴望在梦里长久些再长久些吧
也只有在梦里
外婆的一切才会清晰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