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是一个使存在者敞开的过程,但这个过程不是一个同质化的过程,而是始终处于保留和显现的紧张中,这意味着存在一方面给出它自己,另一方面恰恰在这给予的东西中抽身而退,因此存在本身不是同一的,而是变异的,从而存在之思也是有限的,它不能完全掌握存在的秘密。真理的存在只有当此在在世存在的基础上才可能,真理是一个无蔽同时又是遮蔽的过程,真理不是由一个人类主体来论断一个客体的正确陈述的特征,而是存在者的揭示,真理和非真理不等于正确和不正确,但事物的遮蔽和去蔽仍与此在的行为有关,即此在仍是真理与否的枢纽。
形而上学把固定的在场性看作是存在的根本特征,但存在显然必须始终在场,而惟一能满足这种始终在场的要求的只有神,它把存在者奠基于存在,又把存在奠基于一个最高的存在者,存在者被根据它们的存在来规定,但存在的真理却没有人询问,这就造成了存在的遗忘。
当形而上学把存在理解为固定的在场,而不是暧昧不定的东西时,它就成了可支配的对象,如果连存在都可支配,那么世上就没有不可支配的东西了,在当代,支配的愿望演变成争夺地球统治的斗争,其实质表现在现代技术中。
现代技术是形而上学长期遗忘存在过程的最终完成,通常将技术视为达到某种目的的中性的工具的观点并不错,这样来看技术的话,我们与它的自由关系就似乎是怎样掌握技术的问题,这种通常对技术的看法当然是正确的,但并不是存在意义上的真理,从存在论上来理解,现代技术也是一种揭示或去蔽,但这种去蔽不是自然的生发,支配着现代技术的规则是挑战,挑战就是向自然提出蛮横的要求,要求自然提供本身能被开采和贮藏的能量,挑战使得农业成了机械化的食品工业,人们设置空气以让它交出氮材料,为矿石而设置土地,为铀之类的材料而设置矿石,为原子能而设置铀,而原子能则可以为毁灭或和平利用的目的而被释放出来。
这样一来,人其实并没有控制去蔽本身,技术不是人可以随心所欲加以控制的手段,相反,倒是人自己被技术这种去蔽安置了,只是因为他比自然能量更原始地受到挑战,即被技术安置,他才没有变成纯粹的常备物,人通过从事技术而参与作为一种解蔽方式的安置,由此他进入一种无蔽,这种无蔽不是人的单纯制品,相反,它占用了人,人只有被它占用才是人,人只有对它敞开,倾听它的声音,才能看到已进入它的领域。技术的本质称为格设,它是一种不同于产生的去蔽方式,而是各种设置的聚集,这种设置设置人,也挑战人,使人用整理安排的方式把实在作为常备物来解蔽。在它的挑战下, 人往往一味去追逐、推动那种在布置中被解蔽的东西,并且以此为尺度,结果就封闭了居住在存在的近处的可能性。因此, 格—式是最高的危险,它使人不再遇到他自己,即他的本质,更有甚者,它遮蔽了解蔽本身,使得无蔽无从发生,使得人无法进入,更不用说居住在更原初的解蔽中,从而经验更原始的真理的呼唤。但人类还有自由,但自由决不是一个意志主体任意选择的可能性,而是通向真理的道路,自由与这种解蔽的发生处在最近和最亲密的亲缘关系中,即人不是存在的支配者和统治者, 而本身属于存在,但不是隶属。
Ereignis是存在将人纳入自己,与自己共属,但这种共属不是一个静止的状态,而是作为存在历史的事件,真理不再是通过此在的筹划而得以彰显,相反,真理只是一种发送,人的任务只是倾听,人与存在的共属就通过这种发送而发生,但Ereignis在发送的同时又抽身回步,所以人与存在既共属,又有别。真理既开放,又遮蔽,Ereignis作为真理的存在和作为共属的事件的存在是主角,此在就是存在的此,人倾听存在的呼唤,而不是倾听自己良知的呼唤,他是存在的看护者,而不是它的意义的筹划者,他不意、不执、不固、不必,对存在听之任之。语言不再是人的能力,而是存在的呼唤,它将存在和人聚集在一起,不是人在说语言,而是语言在说人,诗人、艺术家和思想家之所以成为存在的选民,恰恰不是因为他们的创造,而是因为他们的无我,他们从不别出心裁,他们只是回应存在的呼唤。